若讓吳關(guān)用一個詞形容眼前的景象,他會用“不真實”。
他腦補出了一個電影場景,長鏡頭掃過周圍靜止的人群,唯那千古一帝在靜止的喧鬧中轉(zhuǎn)過頭來,與他深刻又短暫地對視。
兩人沒有機會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從這一刻開始,他們的命運交織在了一起。
呸!吳關(guān)在心中罵了一句:這特么是言情劇的套路,走錯劇組了!
他后背一涼,閆寸下了馬。
“你坐著?!遍Z寸道。
吳關(guān)便任由閆寸牽著馬,艱難地擠在人群中。
李世民似不想引起騷亂,又或者不愿父王認(rèn)為自己擁有民心,是國之隱患,總之,他驅(qū)馬小跑前進(jìn),有種想要趕緊出城,躲過百姓瞻仰之意。
吳關(guān)伸長脖子,匆匆看了一眼。
秦王被盔甲裹得密不透風(fēng),實在瞅不見個啥。
瞅不見,卻聽見了。周圍百姓的議論五花八門。
“天策上將!戰(zhàn)神!”
“要說這秦王,真乃天選之人,當(dāng)初武牢一戰(zhàn),僅一人一弓,引竇建德千軍萬馬苦追十余里……”
“這位天策上將也不知長了幾個膽子……”
……
秦王及其親衛(wèi)一陣風(fēng)似的遠(yuǎn)去,百姓們?nèi)愿谄浜螅蚪驑返?,一些迷戀秦王勇武的姑娘在隊伍后飛奔,滿臉滿身塵土,間或發(fā)出叫嚷,這個踩了那個的鞋子,那個頭上的花兒掉了,
閆寸牽著馬,在人群中走得艱難極了,吳關(guān)也提著萬分的小心,不時伸手摸一摸瘸腿的脖子,安撫它的情緒。
畢竟是一只體格巨大的畜生,若它此刻發(fā)了脾氣,尥蹶子踢傷了人,麻煩可就大了。
吳關(guān)坐得高,自然能看清周圍烏泱泱的人有多擁擠,他的目光四下游移,試圖找出一條人相對少些的路。
當(dāng)他的目光掃過一片人群時,他恍然覺得其中一顆腦袋有些熟悉。
他將目光向回平移,發(fā)現(xiàn)那顆腦袋挺好找,因為腦袋的主人長得十分彪莽,比周圍眾人高出大半頭。
吳關(guān)定睛一看。
是那個幫他找尋小妹的漢子!
他正努力分開人群,向前闖去。
“喂!閆不度!”
周圍太吵,閆寸沒能聽到吳關(guān)的招呼。
吳關(guān)的目光始終盯著那大漢,他俯下身拽了拽馬韁,閆寸感覺到手中的韁繩震動,回頭看了一眼。
吳關(guān)的余光注意到閆寸回頭,他忙招手,閆寸便努力向他靠近,并歪著頭將耳朵湊近。
“按我指的方向走?!眳顷P(guān)俯身道。
閆寸心領(lǐng)神會,也不用指方向,直接牽馬朝著吳關(guān)所盯的方向走去。
又在擁擠的天街上走了約莫一刻,縱然聽話如瘸腿,也有了暴躁的跡象,它開始搖頭晃腦地將兩側(cè)的人撞開,若不是閆寸在前頭壓著,這家伙怕已經(jīng)撒開蹄橫沖直撞起來。
“他拐上岔路了,前頭右手邊!”吳關(guān)道。
兩人一同松了口氣,只要下了天街,就可擺脫擁擠的人群。
閆寸嗯了一聲,牽馬向著岔路走去。
“你跟著的可是個穿圓領(lǐng)綠袍之人?兩側(cè)肘部打著補丁,補丁亦是綠色,左深右淺?!?p> “就是他!”
“得分開走了?!遍Z寸道:“我跟著他,你回縣衙,將你看到的宅院平面圖細(xì)細(xì)向安固描述一遍,他會想辦法查出那是誰家的宅子。兩邊同時推進(jìn),更保險?!?p> “可我們?nèi)绾握夷??又如何確保你的安全?”
“我會沿路留下記號,安固認(rèn)得我的記號,若遇險,和你一樣,我會用爆竹發(fā)信號?!?p> 對爆竹這種東西,吳關(guān)已喪失了信心,但閆寸不由他多問,又道:“你一個人回縣衙——我是說,你的騎術(shù)沒問題吧?”
本著“有問題也不能拖組織后腿”的原則,吳關(guān)拽過了韁繩,并道:“你快去吧,莫把人跟丟了?!?p> 松手前,閆寸在瘸腿耳邊位置捋了幾把。
“我去了?!遍Z寸道。
“嗯?!?p> 綠衣漢子走得不緊不慢,時不時因一些沿街叫賣的攤販停下腳步。
他也確實買了東西。
他買了一罐酸梅湯,站在人家攤位前,咕咚咕咚直接喝干,放下陶罐,繼續(xù)游逛,又買了一條彩色石頭串成的項鏈,揣進(jìn)懷里,還買了一沓醍醐餅,捧在手里,邊走邊吃。
吃完醍醐餅,恰好到了一家茶攤兒前,綠衣漢子往茶攤一坐,要了一大碗茶,這次倒喝得很慢。
閆寸進(jìn)了附近一家食肆,上二樓,在一張靠窗的桌前坐下,要了兩個小菜,邊吃邊盯著綠衣漢子。
待閆寸吃飽喝足,又等了足足半個時辰,綠衣漢子似受不住暑熱了,終于起身。
他跟不少前來瞻仰天策上將風(fēng)采的百姓一樣,干脆歇上一天,看過了李世民,就連玩帶逛,慢悠悠地消磨時間。
閆寸甚至懷疑,會不會跟錯人了。
但縣尉這差事極大地磨煉了閆寸的耐心,他決定再跟一個時辰。
終于,在這一個時辰里,閆寸發(fā)現(xiàn)了端倪。綠袍大漢橫穿光福、永樂二坊,又沿永樂坊墻兜了半圈,重新橫穿該坊。
他在繞路!
午時初,天已大熱,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人們受不住炙熱的陽光,要么回家,要么進(jìn)了消遣的去處,頭上無瓦之地,人是待不住的。
此刻繞路,他是在試探,看身后有無跟蹤者。
有戲!
閆寸提起小心,拉開了距離,默默跟上。
走走歇歇,足足兩個時辰,大漢消失在勝業(yè)坊的天策巷內(nèi)。
天策巷,顧名思義,李世民的天策上將府大門就開在這條巷內(nèi)。
這是一條死胡同,整條巷內(nèi)只有天策上將府一戶大門。壯漢的去處不言而喻。
問題是,門房竟放他入府?因為他們本就是李世民的人?還是天策上將府的門房出了問題,故意放兇徒入府?
閆寸的右眼皮突然跳了幾下。
他正要往巷內(nèi)走,卻見兩名穿制式鎧甲之人騎馬出了巷子,他們身后還牽著一匹空馬。
那馬四肢健碩,毛色油亮,一看就是細(xì)心喂養(yǎng)的。
此刻,空馬一邊竭力倒退,一邊嘶鳴,險些將牽著它的騎士拽下馬去。
“馬兄馬兄,你若能說話就好了,清河王究竟上哪兒去了?若找不到他,我們二人的腦袋可就不保了……馬兄馬兄你也聽見了,秦王府的人沒見著咱們這位小王啊……算我們求你了,好好帶路……”
“兩位……”閆寸上前拱手,向兩名騎士打著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