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似箭,不知不覺間,已到了下半夜。
眼前的茶似有魔力,饒是我這種本對茶沒什么愛好的人,也忍不住喝了一杯又一杯。茶是好茶,然而喝多了,此刻覺得腹中飽脹得不行。
我問了廁所所在的位置,急匆匆的跑去解決當急問題。
回來時,亭里卻多出一道身影——須發(fā)皆白,略微佝僂,正是剛才領我們上來的齊伯。
看到我,老人先微微鞠了一躬。隨后開口說道:“下面有人找沈先生,說有急事,我也不知實際情況如何,特上來告知沈先生一聲。抱歉,可能打擾到二位了。”
我哪兒受過這么大的禮,何況對方還是個老人家。雖說這可能是這個時代仍保留的階級禮數(shù),可他這么一弄,還是讓我覺得有些不自在,只能連聲說不存在。然后對沈清和道:“既然如此,你先走吧,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
能找到這來,說明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側面也證明了,那人與他肯定關系匪淺。說有急事,那八成也確有其事。
“好,那我先走了?!毕雭碚媸羌笔?,沈清和并沒有推諉。隨后他又向齊伯說道:“待會麻煩您,看能不能找個人送他倆回去?!?p> 我一聽,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一會您陪我們下去就成?!庇挚聪蛏蚯搴?,認真道:“謝謝你,可你老這么客氣的話,我會不好意思的。”
對方一愣,隨即笑道:“是我多想了。你不用有負擔,隨心就好?!?p> 我向他揮揮手,“好的,你快去吧,人家等久了急。再見?!?p> 他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沖我說道:“要喜歡這地方的話,可以常來?!?p> 我也笑,“會的?!?p> 齊伯留了下來。我想他一個老人家,爬上爬下的也怪不容易,于是招呼他坐了下來,休息一會再下山。
“這宅子具體是做什么的呢?”
閑著無事,我隨口問道。
“這宅子呀,是集餐飲、娛樂、住宿等功能于一體的一座私人會館,是我們老板用來接待貴客的地方??臻e的時候也對外開放,不過能來這的人,也都非富即貴,普通人可是進不了的哪?!?p> “你們老板……是沈先生么?”
齊伯哈哈一笑,“我們老板是梁先生。不過梁先生和沈先生是摯友,要說這宅子是沈先生的,梁先生估計也沒意見?!?p> 怪不得……我本以為他是花重金包下了整座宅子,現(xiàn)在看來可能只是一句話的事。
齊伯雖年老,但卻非常健談。我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聊著,直到感覺時間也差不多了,這才提議下山。
宅子內(nèi)外已不見了沈清和的身影,想來是被叫出去了。由于我的婉拒,齊伯也沒再堅持讓人送我倆。我?guī)е坝映隽碎T,優(yōu)哉游哉往回走。
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想到回去也只是大眼瞪小眼,又經(jīng)不住景佑的一番軟磨硬泡,便答應了他,又去了劇院看了一場戲,這才回家。
也許是茶喝多了的緣故,以往到點我倒頭就能就睡著,今天意識卻相當清醒,毫無睡意。且每隔十幾分鐘又感尿急,一直往廁所跑,搞得我相當煩躁,此刻才怪自己貪嘴,后悔莫及。
就這么翻來覆去過了一兩個小時,結果仍是入睡失敗。我一抓頭發(fā),直挺挺地從床上坐起。
既然睡不著,那干脆不睡好了。
我走到衣柜前,挑了一件學生樣式的半袖長裙,準備換上出門。正待取下,眼光卻瞟到了一旁的短袖短褲上。
為了避免招人關注,從與景佑在一起后,這套衣服便被我雪藏在柜子里。此刻看到,一下懷念起穿上的清涼與灑脫來。想到反正現(xiàn)在已是白天,果斷將手上的衣服塞回衣柜,取了短袖短褲下來。
我準備又去人間逛逛。
此刻是清晨,人世尚未完全蘇醒,仍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惺忪。有早起的小販在路旁支了桌凳,售賣熱氣騰騰的包子。
當了鬼后,食欲好像便消失了。也許是感受到了久違的生氣,此刻看到這些食物,竟懷念起那口舌生津的感覺來。
沮喪的是,我沒法直接跟這小販買賣。要想不被察覺地拿兩個倒是可以,只是那樣顯然變成了偷。
我咽了咽口水,最終決定遠離這誘惑。
“喂,來兩籠包子?!?p> 我正準備走,一聲粗獷的聲音乍然傳入耳膜。
我朝聲音來源看過去,高高大大,面色兇惡,這不正是那個姓劉的浪蕩男身邊那個狗腿子?
他叉開雙腿往凳上一坐,又沖小販不耐煩道:“聽到?jīng)]有?搞快點,耽誤了老子的事的話,我把你這攤子給你砸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這副張揚的德行跟他那當眾強搶民女的主子簡直如出一轍。
小販一臉惶恐,顯然發(fā)現(xiàn)眼前這人不是個善茬,趕緊端了兩籠包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壯漢面前。
壯漢風卷殘云,很快便將兩籠包子吃得一干二凈。放了筷,又讓小販打包了兩籠,摸了點錢放在桌上,提著兩袋包子便走。
小販看了桌上的錢,努力堆笑的臉瞬間耷拉了下來。他看著壯漢離去的背影,張了張嘴,最后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出,揀了錢苦喪著臉又去忙活了。
我跑了幾步,跟了上去。
那人腳程頗快,我跟在后面跑得氣喘吁吁。等到他停下,我已經(jīng)累得不行。
眼前是一座宏偉的大宅。門前的牌匾上,刻著斗大的“劉府”二字。
看來,這兒就是那個浪蕩子的老宅了。
“孟爺早?!遍_門的仆人點頭哈腰地打著招呼。
壯漢冷哼一聲,頭也沒偏往里走去。趁著關門的空檔,我也趕緊一閃身鉆進了院子。
壯漢來到一間房前,咚咚敲了幾聲,小心翼翼對著里喊:“少爺,您起了么?”
屋里沒一絲響動。
壯漢又咚咚敲了兩聲,“少爺?”
“這么早,你找死??!”
過了一會,房門打開,露出劉家少爺那張陰森,夾雜著怒氣的臉。
“是是,我該死??墒巧贍敚矛F(xiàn)在時間還早沒多少人,您看要不趕緊把房中那位處理一下?不然一會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咱又得挨老爺太太的罵了。”壯漢唯唯諾諾道。
“差點忘了這茬,算你考慮周到,就不跟你計較了?!眲⒓疑贍斦f著,轉身進了屋,“進來吧,幫我處理了?!?p> “好嘞?!眽褲h秒換了一張笑臉,伸手把手上的包子遞了過去,“對了少爺,我這剛在外面買了兩籠包子,還熱和著呢,味兒可霸道了,特地帶回來給您嘗嘗?!?p> 劉家少爺頭也沒回,留下一句“扔了”,便又往床邊走去,留下壯漢伸出的雙手仍杵在半空。
可惜了那兩籠包子。
壯漢縮回手,果真把袋子往旁邊一拋,跟著走了進去。
我趕緊上前接住。這些天殺的,這個世道那么多人連飯都吃不飽,他們就擱這白白浪費食物。
我剛找了個地把包子放好,就見那壯漢扛了個麻袋出來。麻袋里顯然是個活物,正不斷動著。
“老實點!”壯漢低喝一聲,抬頭往四周看了一圈,飛快地往后院跑去。
我跟在其后,眼見他出了后門,又左拐右拐的,皆避開了有人的地方,最后拐進了一條偏僻的小巷。
確認四下無人,壯漢才將麻袋放了下來,解掉了系在袋口的繩索。
麻袋取下,露出一張年輕而驚恐的臉。女子的嘴被一根布條封住,吐出的言語含糊不清。她看著眼前的壯漢,眼里滿是乞求。
“閉嘴!哼什么哼!再哼老子現(xiàn)在就把你解決了!”
聽到恐嚇,女子果真便安靜了下來,只是身體抖如篩糠。
“識相點,昨晚的事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就算說了,誰也不能把我們怎么樣。到時候不但你名聲不保,我們也不會放過你!聽明白了?”
這人看似莽夫,威脅起人倒是有一套,專挑對方致命的點講。
女子不住點頭,壯漢似乎很滿意于女子的聽話,上前解了綁著女子手腳的繩索,又問了了一句:“記住了?”
見女子仍是點頭,壯漢這才撿起麻袋和繩索,揚長而去。
壯漢一走,女子身體瞬間癱軟下來。也顧不得拿下嘴上的布條,就這么癱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盯著地上某一處,眼角有淚流出。
那凌亂的衣物和身體裸露出的青紫刺激著我的雙眼。可惡!又是一個被那姓劉的禽獸糟蹋的姑娘!
女子在地上癱了半晌,直到巷口有腳步聲響起,這才慌忙起身整理了下衣物,等到腳步聲遠去,又才踉踉蹌蹌地出了小巷。
我跟著女子,一直見她進了某處破舊的民宅,熟門熟路的,看樣子應該是她的家,這才放下心來。
思考了一會,我決定折回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