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zhèn)的秘密
今天的特色甜點叫“烏鎮(zhèn)的秘密”,甜品店門口的巴掌大的黑板上第一行端端正正寫著古老四方漢字,下面是一排小小的法語注釋。
這是他這個月第八次光顧這家甜品屋,他心里暗想要不要把兩個月后回巴黎的計劃擱置,因為這個漂亮的中國女孩。
克萊蒙第一次見到她,她板正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畫畫,他當時以為她是個游客。碩大的沙灘帽,兩條黝黑發(fā)亮的麻花辮,穿一身紅寶石吊蘭一樣色彩的連衣過膝裙。克萊蒙的母親尤其喜愛紅寶石吊蘭的明亮,父親德科里特意為她開辟一個專門養(yǎng)花的園子,成天陪她擺弄花草。他父親說過,法國男人不能觸碰的罪孽就是讓深愛的女人悲傷,這比二戰(zhàn)時法國投降的罪名更加惡劣。
帽檐擋住她的視線,也擋住了他看向她的著迷,他開始瘋狂猜測她瞳孔的顏色,當然,他知道亞洲女人的眼睛都是黑葡萄,但這并不妨礙他猜想她的是否不一樣。在他眼中,這個女孩獨一無二,他有任何理由相信那明目不是韓國女孩狹長的眼睛。
她抬起頭,手扶帽檐。
只看柜臺的女孩一眼,那個棕色頭發(fā)的高個子女孩就懂了她的意思,緩緩走過來和她低聲說話。
后來,他希望他能得到這個女孩的聯(lián)系方式。留尼旺的天明亮湛藍,黑得很慢,這是他頭一次這樣渴望昏暗,因為他不敢光明正大和她搭訕,即使她看起來很和善。
她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窩,中國人好像叫梨渦,他不明白,那么小的窩怎么就能裝下梨子。
他不很著急,因為她就坐在原來的位置,似乎她也在等待黑暗。
一會兒,那個棕發(fā)女孩過來說:“先生,抱歉打擾,但是我們已經(jīng)打烊?!彼f的是北方法語,略微生硬,尤其在她溫柔地下逐客令的瞬間,他更加討厭北方法語的直接。
他忍不?。骸澳敲?,窗戶邊的那位女士為什么可以不離開?”
棕發(fā)女孩爽朗一笑,他不是第一個好奇老板的男人,“如果您想聽我解釋,那我可以如實告訴您,那位是我們的老板?!?p> “老板?”他驚了片刻。
一個亞洲女人在一個法國偏遠小島開了一家甜品店,他啞口無言。
“有什么問題嗎?”她朝他走來。
海風搖曳甜品屋的花瓣燈,甜絲絲的橙子味燈油彌漫四周,溫情時刻,他忽然發(fā)現(xiàn)更加不得了的事。
她一瘸一瘸從容走來。
他激動地忘記了看見她坡腳的驚訝,也忘記了和那位店員的所有談話,甚至忘記了他來留尼旺游玩的伙伴。唯一記得,她在他眼前晃悠的那兩條黑色粗辮,健康美麗。
“請問,有什么事需要我們幫助嗎?”
克萊蒙結(jié)結(jié)巴巴,可是,他沒有忘記看她的眼睛,古老神秘的黑色瞳孔,他感覺似乎被那雙眼睛后的密網(wǎng)捕捉,再也逃脫不掉。
不到一秒,他愛上這個亞洲女孩。
現(xiàn)在,克萊蒙似乎能明白父親告訴他的話,愛情說不出,只能靠心臟傳達。他的心臟把愛傳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流動的血液第一次為女人而滿足。
但是,他不愿唐突她。
“沒有什么,我想請問您現(xiàn)在還能打包甜點嗎?”
她看了一眼墻上的鐘表,回頭對店員說:“時間到了,你現(xiàn)在是自由的小鳥?!?p> 棕發(fā)女孩給她一個吻,“XIAO,明天見?!?p> 她知道這位中國老板為人善良,自從她告訴她自己想早些回家陪伴妹妹吃晚餐,這位老板就主動將她的工作時間縮短一個小時,但是工資依舊不變。她聽說中國老板摳門貪婪,但是當她小心翼翼來應聘這份店員工作,她改變了原來那種愚蠢的看法。
“請等一分鐘,先生?!苯獣哉f。
姜曉慢慢走回玻璃柜臺,收拾一份甜點,整齊碼好,拿了一只可愛的小兔子包裝盒。
“艾莉絲?!苯獣詥咀∷?。
“有事?”
“你妹妹塞西爾喜歡紅糖糍粑不是嗎?”
艾莉絲點頭,“XIAO,我真愛你,無論我說什么,你總是能記住?!?p> “沒什么,把這個拿回去送給她吧,請告訴她,上個星期,她的小提琴表演很精彩。”
艾莉絲滿眼淚水,姜曉走路不方便,但是她還是去看了塞西爾的比賽,反而是她這個做姐姐的人,當天和男朋友約會忘記了時間,也沒有趕上最后妹妹的謝幕儀式。
克萊蒙在一旁靜靜觀看。她害羞會不時地指尖糾纏發(fā)尾,嘴角微微抿住,她的耳朵上有小小軟軟的絨毛。
一分鐘過去,她果然回到他身邊。
“先生,請問您想打包什么?”
“烏鎮(zhèn)的秘密?!?p> 原諒他只記得來時門外那一小排法語介紹。
姜曉有些抱歉,“真的對不起,今日特色甜點已經(jīng)售光。”
要是他松口,那么她可能不會和他再有交集,所以他只好為難她,“那么,您能幫我做一份嗎?”
姜曉詢問,“大概需要一個小時,不會浪費您的時間嗎?”
“當然不?!彼凶銐虻臅r間花在她身上。
“您喜歡喝茶嗎?”
“喜歡?!彼酉矚g咖啡。
“紅茶還是綠茶?”
“紅茶?!?p> 她做什么都很慢,這使他記起曾經(jīng)養(yǎng)的小烏龜,緩緩地吃嘴邊的紅肉,緩緩地從石頭上爬到水中央,緩緩地曬太陽,即使被翻了一個面,它也緩緩地蹬腿等人翻回它。
克萊蒙以為她要用茶包為他泡茶,但是姜曉沒有,她洗干凈手,墊腳摘下藍色繩子上搖擺的一條白色手巾擦干凈水珠,素凈的手背幾滴晶瑩的水珠順勢沿手腕滴落。有一回德納斯瑞問他為什么和瑪?shù)铝辗质?,克萊蒙想想說,因為我討厭她洗手時手背上灑下的水滴。只是換了一個人,結(jié)果卻截然不同。他想,每一滴從她手背落下的水珠都很幸福。
姜曉沒有注意他迷戀的目光,一心準備甜點的食材。
咖啡色墻壁的紅色鐘擺悄然看戲??巳R蒙準備說些什么。
“您是日本人韓國人還是中國人?”
姜曉笑了,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越南人?!?p> “小姐,您不太誠實。”
姜曉放下蜜勺,粘稠的蜂蜜拉長絲線,風一處幾乎斷開。
“何以見得?”
“外面的黑板上寫的是中文,我記得只有日本和中國會有板正的漢字?!?p> 姜曉沒有否認,停頓一會兒說:“您喜歡速溶咖啡還是速溶茶葉?”
克萊蒙明白她話里的內(nèi)涵,被拆除謊言的姑娘惱羞成怒,想叫他閉上嘴巴。
“沒有第三個選項?”
姜曉搖搖頭。
“我讓你覺得不舒服?”克萊蒙極其直率。
姜曉抬頭,忽而和他對視,“沒有。”
她生氣也會抿嘴,克萊蒙想。
“烏鎮(zhèn)的秘密是什么?”他換了話題。
“陰雨連綿,不見日光?!?p> 克萊蒙側(cè)頭不語。
過了半晌,開水壺的鈴聲響徹四方,打破僵持的局面。
她沒有些許尷尬,再次凈手為他沏茶,不是速溶咖啡也不是速溶茶包,是她從那里帶來的祁門紅茶。
“香醇甘甜,這是棒的茶葉??巳R蒙真誠地感謝說。
“所有喜歡喝紅茶的客人我都會提供這種,沒有特殊性。”
克萊蒙皺著鼻子,“這茶葉不怎么樣?!?p> 姜曉看他孩子一樣撒氣,陷入沉寂。
“我想是時候離開了?!?p> 姜曉依舊沒有說話。
克萊蒙重復一遍。姜曉趕忙拿過他的甜點,“八歐元,謝謝?!?p> 她不想和他再交流。
“給您,謝謝款待?!笨巳R蒙亦一本正經(jīng)。
推門出屋,貝殼海螺風鈴清脆蕩漾,克萊蒙退回她身邊,“請問,我們在哪里見過面嗎?”
姜曉驚訝地質(zhì)疑,“我從沒有見過你?!?p> 回去后,克萊蒙才知道她沒有騙他,她確實沒有見過他,但是他見過她,很早之前。
十九歲在讀ENS期間,瑪?shù)铝辗且纤匆粓觥读种邢膳?,他逃了魔鬼教授唐納爾的古希臘語發(fā)展,為了不讓瑪?shù)铝帐?,他忍住中途離席的沖動。直到,她出場,一個轉(zhuǎn)身擺裙就把所有舞者的氣勢壓蓋。輕盈靈轉(zhuǎn),仿若無人之境中自由生存的仙女,他忘了身邊的瑪?shù)铝蘸椭車母`竊私語,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一個舞動的仙女和一個偷窺仙女的他。
表演結(jié)束,他呆滯原位。瑪?shù)铝张呐乃募绨?,“我想去問那個中國女孩要個簽名,你能等我一會兒嗎?就一會兒。”
他似乎沒聽見瑪?shù)铝盏脑挕?p> 瑪?shù)铝展α艘魂?,“要不是我?guī)銇恚阋欢床坏饺绱司实陌爬??!?p> 克萊蒙直直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甜點店老板的那張臉卻在黑暗里逐漸光明,那張臉曾和一雙矯健靈動的腿生活在一具身體上,如果他沒記錯。
后面的時刻他看似無意的交談很快套出了店員艾莉絲的話,這位中國女孩一年前來到留尼旺,當時她極其虛弱,休養(yǎng)幾個月后開了這家甜點屋,她沒有法語名字,只有一個中文名——JIANG XIAO。他的記性一向不錯,哪怕是幾年前的一個人名,那個芭蕾舞演員的中文名也是這個拼法??巳R蒙知道中文有四個音調(diào),即使相同音節(jié)的兩個名字讀音也可能完全不同,他還需要更多證據(jù)證明這個女孩就是那個舞者。
每一個男孩都有一個打敗惡龍拯救公主的夢想,正如每個女孩都有一個被囚禁在高樓上等待王子解救的夢想。克萊蒙有一種直覺,這個公主比誰都需要他的拯救。
他拿出他的斬龍寶劍躍躍欲試,第一步就是沖破眼前的迷霧。
只是他沒想到,她會自己承認,雖然沒有成就感,但是他猜想的事實果然正確。
有一天他問她,“你以前跳過舞嗎?”
姜曉說:“從五歲學習芭蕾,已經(jīng)二十多年過去了?!?p> “芭蕾?”
“巴黎聚集了很多優(yōu)秀的巴黎舞者。”
姜曉沒有想過這個淺綠色眼睛的男人親眼見過她完美的表演。
“我也曾經(jīng)和一些優(yōu)秀的舞者合作過?!苯獣择鸦ǖ氖趾鋈徊蛔杂X顫抖,那朵嬌艷的紅色玫瑰失了形態(tài)。
“在巴黎嗎?”他希望這個回答是肯定。
“對,有一次?!?p> “巴黎經(jīng)常表演的節(jié)目有《胡桃夾子》和《黑天鵝》,你在巴黎也表演了這兩個?。俊?p> “不,我表演的是《林中仙女》?!?p> 他得了想要的答案,可他的好奇心不減反增。一個曾經(jīng)步步起舞的芭蕾舞者,忽然變成了一個走路跛腳的甜品屋老板。他好奇她身上所有的故事,一個有故事的女人,往往比一個單純天真的姑娘更加吸引人。前者堪比一本生澀難懂的厚重詞典,后者卻像一張薄薄的海報,正面就是她的全部,背面空白一片。
母親打電話問他還有多久回來,克萊蒙思索良久告訴母親,他可能要在留尼旺待一年,整整一年。母親不太了解兒子的心事,但是一邊的父親接過電話和他繼續(xù)交談。
“我發(fā)自內(nèi)心喜歡那個中國女孩?!?p> 父親靜靜聽他說完全部的話,沖動的、冷靜的、荒唐的,他只是從頭傾聽,沒有嘗試打斷他對那個女孩的告白。
最后,父親對他只說了一句,“鳥兒斷翼已不能高飛?!?p> 克萊蒙堅定地說:“我愿意成為她的羽翼?!?p> 一年又一年,這是他來留尼旺的第三年,為了能每天看見她,他申請了留尼旺大學的《人格幼年神經(jīng)癥》課程講師,一周八節(jié)課,剩余的時間足夠每天見到姜曉。
一千三百三十六,這是他計算的出入甜品店的次數(shù)。
甚至為了她,他學了三年的中文,但是她從未開口說過一次中文,要是她對他說一句中文,他一定會回應一句中文,但是她似乎忘記了她中國人的身份,只有店鋪里偶爾飄起的茶香和她脖頸上那個翡翠吊墜提醒他,這個女孩是來自遙遠中國的生物。
她有時也會撒謊騙他,例如她說過她珍藏的紅茶會給每一個喜歡紅茶的顧客品嘗,但是他發(fā)現(xiàn)除了他之外,姜曉只給一個中國客人品嘗過,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安靜地在她這里坐了一個上午,她沒有和他說一句話,哪怕一個眼神交流也沒有,之后他離去,姜曉的眼睛才慢慢轉(zhuǎn)向他的背影。克萊蒙感覺到他們的關系不一般,尤其是那個男人看到姜曉一瘸一拐的腳,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
從那以后,那個男人沒有再出現(xiàn)。
留尼旺的福爾奈斯火山每隔九個月就會噴發(fā)一次,遠遠望去,仿佛一場盛大的煙火表演。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姜曉跳舞。
海潮涌起,潔白的浪花推扯石崖,到了晚上,海水成了墨藍色,依舊暴躁不安。
她在高崖之巔,一側(cè)隔著遠方的熱烈火山,一側(cè)擁抱暗潮洶涌的蔚藍海岸,海風吹動她的波西米亞長裙的裙擺,順帶為她撫平亂發(fā)。
她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他正在目不轉(zhuǎn)睛地欣賞他。
一個舞者,忍不住在幻境中起舞,此刻的留尼旺冰火兩重天,正是她身處的美妙幻境。
她像是撫摸空氣中一根隱形的絲帶,右手蜿蜒上升,倏而,她側(cè)彎細腰,蛇形左右擺動,沒有一個女子比她更加妖嬈。低頭抬頭間,她瘋狂轉(zhuǎn)圈,如果此刻她背后有一雙翅膀,那他一定毫不懷疑她就是一位仙子,如同幼時書中那個擁有透明翅膀,可以自由翱翔的仙女叮叮當。
他沒能看見她的眼睛,可是,他從沒看見過這般悲傷的舞蹈,似乎要把一切委屈都祭祀給上天。
她跳得很好,可是她是一只斷了翅膀的蝴蝶,不再完美??巳R蒙更加痛恨折斷她翅膀的兇手,卑鄙可恥。
第二天,他依舊光顧甜品屋,裝作沒有見過她放肆起舞的樣子。
艾莉絲今天請假,因為她妹妹又生病去了醫(yī)院,還好,克萊蒙接了她的班。
一年前她再次招聘店員,因為來到這里的客人實在太多,而她也不打算開一家連鎖店,一個店鋪只有艾莉絲一個人忙前忙后,姜曉有些過意不去。
隔天他就揭下招聘啟事,毛遂自薦。
姜曉指著門口那兩個漢字問那是什么意思。
克萊蒙用標準的普通話回答說:“塵惹。”
姜曉驚了一瞬,不知曉他什么時候?qū)W會了中文,但是她更加擔心另外一件事,克萊蒙的中文是為她而學。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希望克萊蒙不知道,這樣她才能把他留下來,也能安慰自己克萊蒙對她沒有任何期待。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p> 他知道。
他學會的第一個字是“曉”,第一首詩就是《菩提偈》。
姜曉垂下眼不敢看他,“我們這里不招男店員?!?p> “怎么,你還性別歧視?”
姜曉皺眉,“沒有,只是我和女店員共事更加習慣?!?p> “你不習慣我?”克萊蒙一向直率,至少他不太希望姜曉和他繞圈子。
她受了傷,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這個傷口很深,直見白骨。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找到她,也不許任何人為她療傷。時間沒能撫平她的傷,當克萊蒙發(fā)現(xiàn)她悲傷起舞的瞬間,他就明白了時間沒能帶走她的傷痛,她只是在忍耐,在逼迫自己遺忘,但克萊蒙知道,總有一天她將會逼瘋姜曉,他不能坐視不理,他愛姜曉,三年前就開始了,并且將延續(xù)到天荒地老。
第二章
姜曉一時無話回答,她要狡辯她和他不熟連她自己也不相信,三年來,沒有一天缺席,她開門迎客或者閉門謝客,每一天,他都會來,有時候是上午,有時候是下午,有時候正巧她下班。有一回她剛掛上“休息”的木牌,走半路忘了帶手機她又趕回來,沒想到他竟然坐在門口等,她只好問他想吃什么……
盛季人多,他來到塵惹幫艾莉絲打下手,因為不會使用奶油攪拌機被噴了一身奶油,她覺得又好笑又有趣,那是一年前發(fā)生的事情。再往前,一位意大利客人追著要她的聯(lián)系方式,她委婉拒絕多次,可那人依舊追她不放,要不是克萊蒙摟住她,說他不喜歡女朋友交一些莫名其妙的朋友,這件事不會這么輕松過去,還有很多,他在留尼旺這三年,沒有一天不和她見面,甚至,她暗暗覺得她已經(jīng)習慣了他在身邊。
“和我去一個地方。”克萊蒙伸出手邀請她。
姜曉生硬地用法語拒絕說:“Non.”
“為什么?你在害怕什么告訴我。”
艾莉絲默默鼻子跑到一邊,當做什么都沒有聽見,手上的賬簿沙沙作響。老板的私事她可無權(quán)過問。再說,這位中國女孩看似溫溫軟軟凡事拿不定主意,可和她相處三年多,她一個步子,一個低眉就是一個主意。
姜曉抿嘴,一只腳在地上輕輕捻動,心里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