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都起了??？那洳是呢？”馨兒睡眼惺忪的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栩羽正收拾著洳是蓋過的棉被，馨兒見狀，歪歪斜斜得往栩羽懷里倒，栩羽騰出一只手來摟住她，“那小妖說要去別處玩玩，不等你醒就走了，托我給你道別?！?p> “這家伙還真是咋咋呼呼……”
“睡得可好？”
“唔，沒有做夢，睡了好無聊的一覺?！?p> “頭可疼?”
“有些，我要喝茶?！焙冗^栩羽拿過來的熱茶，“對了，那洳河有怪獸的事情是不是要通知一下妖？讓他去收拾收拾?”
“我已經(jīng)托了只麻雀傳過話了?！?p> 馨兒起床氣消了以后，想起昨日洳是送過來的河冰，又催著兩人給她收外頭樹梢雪。釀酒這事除了幫忙收些雪以外，別的忙他倆也顧不上。銀月收好雪已經(jīng)出去好一會了，栩羽料理著酒庫，該收拾收拾要擺新酒了。馨兒一個人進進出出各種鼓搗?？粗β担瑫r間也過得快了，這會子已經(jīng)是夕陽西下。
銀月踏著晚霞回來了，手里拎著好幾串大黑葡萄，一進屋往馨兒面前一扔。
“你可仔細(xì)些，這葡萄嬌貴呢！”馨兒笑嗔道，又沖里頭叫喚了聲，“栩羽，趕緊給我洗葡萄呀?！?p> 栩羽已經(jīng)在酒庫里待了一下午了，聽到呼喚，出來，“馨兒，我的絲蘿好像不多了。”
“知道知道，我惦記著這個事情了，只不過黑的優(yōu)曇婆羅不好找，我得打聽打聽誰手里收著幾朵，回頭要了來，這才能釀絲蘿。”
“呦，銀月，你不能這么由著她啊，她吃起葡萄來沒有節(jié)制是，冷冷的吃下去又該難受了?！?p> “我就是買了來啊，管她吃多吃少，那是你的事?！便y月滿不在乎的歪坐一邊。
“好嘛，栩羽，你去給我洗了嘛，我不會一頓吃完的，你就先洗一串可好？”
栩羽百般寵愛的摸摸馨兒的臉頰，隨即收拾好葡萄端了出來，馨兒歡脫的如樹梢上曬太陽的鳥兒。
這天還沒黑，外頭已是月上梢頭，最近月色都不錯，映著皚皚白雪，夜里別樣風(fēng)情。
“對了，銀月，這些日子也沒顧上問你，你的事情如何了?”馨兒摘下一顆葡萄送到嘴里，嘬著手指，盯著銀月等答案。
銀月挪挪身子，調(diào)整了個舒服的坐姿，語氣里帶著心酸，“還是你說得對，我活該。呵……真是難堪呀！”
銀月等不到山柰，便自己去尋了幾遭，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事事休。山柰愛得太疲憊了，就一直等啊等，等著愛人來看著愛人走，永不回頭。山柰縱容著銀月的無情，一次次失望的期待，那是銀月可恥的理所當(dāng)然。山柰曾經(jīng)想叫住銀月，換一次回頭，最后還是留空心酸。那些她自欺欺人的回憶一點點黯淡，真的太苦了。
終有一日，不想等了。山柰厭倦了自己可憐兮兮求來的溫存，哭了好久好久，哭得淚變成了血，最后絕望的傾覆了所有回憶。
山柰所有的愛情，只不過的仗著溫存后殘存的體味一點點的過活。嗅不到體味了，也何必繼續(xù)強求過活。也許一開始就是癡心錯付，時間地點人物都是不對的。山柰坐在他倆溫存過的房間，第一次仔細(xì)打量，原來這個房間空空蕩蕩只有一張床和一席薄被。
山柰一直在笑，每次都緊緊抱著，在他耳邊說，我會永遠永遠愛著。最后的不舍得，是這句誓言。
山柰在今年初雪之前選擇了另外一條路，結(jié)束了此生，以為自己只為他活的一生。輪回過后，也已經(jīng)是凡人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馨兒眼里蓄著淚水，遲遲不愿落下來，“所以，你看到了新的山柰了嗎？”
“我找到了，還是叫山柰，只不過不再是那個一見我就歡喜的人了?！便y月眼神飄到遠方，“是我誤了，誰又知道不是我先動了心呢？誰又知道我自以為是的虛偽，不愿低頭?漫天初雪，我第一次見到那般美人，比我的雪花還皎潔，那下我早就動心了，只不過……只不過……我還是失去了?！便y月說著說著還是紅了眼。
栩羽嚴(yán)肅又心疼得望著銀月，“你以前很驕傲自己的仙身，也正因為如此才總端著架子，面對山柰，是個妖，明明有情了，卻生怕辱了自己名聲，耗盡了這價值連城的情分。再活一次也好，忘了你也好，你不值得這樣的深情?！?p> 栩羽的話平靜又字字誅心，銀月重重吐出一口氣，頭向后揚起，眼淚流到了耳朵，“我現(xiàn)在好惡心自己，一個仙身，一攤爛泥……”
原來，馨兒還在昏迷的時候銀月就尋到了山柰，已經(jīng)轉(zhuǎn)世為人的山柰。他試圖靠近他，自然是全然看不見他了，若無其事的走過去，銀月在原地望著擦身而過的背影，他突然了解了，以前山柰總看著他走的心情。歲月悠長，今后的雪落春來，你我全然無關(guān)了。
后來，也就是今日，銀月忍不住再去瞧了一眼。他看見山柰笑，看了好久，“我后悔了，真的，哪怕一次我應(yīng)該回應(yīng)一句，我也愛你，也要像抱我那樣用盡全力抱他，離開的時候我要回頭……山柰以前常說，羨慕凡人的一生一世白頭偕老，我只道笑愚昧，現(xiàn)在想來，這下許是如愿了?！苯酉聛淼脑挾悸牪磺辶耍槠曆谏w了一切。
馨兒睫毛抖動，淚水傾泄而出。
這些日子，銀月心里藏著的苦楚算是說出口了。酒客上門之前，用力的哭了一場也是痛快。馨兒銀月洗臉更衣，栩羽開始點燭。燭一燃就有客人該上門了。
“馨兒，你不愛穿這般白衫，今日怎么了?”栩羽回頭見馨兒落寞得發(fā)著呆，著一襲輕紗白裙，露著手腕，頭發(fā)散下來沒有帶釵，看著幾分凄冷之情。
“剛換衣服，瞧見這件，突然想今天正好穿，如何，不好看嗎？”
“好看好看，但這雪白也不適合蠻橫的妖精脾氣。”銀月在后頭壞壞的說，這會他已經(jīng)平復(fù)許多了，哪怕還是那個死要面子端著架子的德行，至少看開了些。
馨兒狠狠瞪了一眼，“你這個仙人，還是回天上吧！我現(xiàn)在看你，不好看了！”
栩羽只是笑看他們嬉鬧，客人來了才罷休。他或許明白，銀月為何不愿回天界。
銀月依舊厚顏無恥的住在酒肆，再面對那些魑魅魍魎調(diào)戲的時候，也能應(yīng)對自如了。按馨兒的話說，這小子浪蕩多了。
“栩羽，是不是還有四天便是新年了?”
“嗯，新年酒釀好了嗎？”
“明天就能開壇了，我非常滿意，第一口給你試飲?！避皟耗笾话研∈幔幸幌聸]一下的梳著胸口的一縷長發(fā)。
“那好啊，可我還是惦記我剩的不多的絲蘿。”
馨兒狡猾的挑了挑眉眼，“我可尋到了兩朵黑優(yōu)曇?！?p> “你怎么找到的，你才活了不到300年，三朵全被你收了，怎還有旁的?”栩羽上前去，接過梳子，將馨兒的頭發(fā)全順到了耳后，站在一側(cè)溫柔的打理著滿頭秀發(fā)。
“云雀啊，你可記得?！庇喙馇埔婅蛴瘘c頭，馨兒繼續(xù)說，“我傳出去的消息，被云雀知道了，她傳話過來說過幾日給我送過來，我也好奇她哪來是，等她來了我再細(xì)問她吧?！?p> 栩羽倒是開心的，這絲蘿喝久了也難改了，絲蘿的緣由馨兒還是不知。栩羽不愿給她添傷心，也就不說。
“栩羽，今晚外頭月色可好？”
“圓月當(dāng)空，正適合曬月光。”
“這樣，回頭，酒客走完了，我們搬張桌子出去，我想開壇酒，我們曬著月光，在雪地里喝吧?！避皟阂换仡^，一縷頭發(fā)正好從栩羽手心抽離。
今夜三人興致正好茫茫白雪，一張漆木紅桌，三張獸頭小凳，七里香下，浮雪隨風(fēng)，酒以擺好，一壺三杯就等斟。
馨兒裹著自己的紅斗篷，銀月栩羽如常。馨兒欠身倒酒，忽聞一陣陌生酒香，清澈帶著辛烈，有草木生澀之氣，也有沙土濕潤清新。這酒壺也是新尋出來的，姜黃色的窄口瓷壺，壺身圓潤可愛，裝飾著大葉浮雕。馨兒還費心思的找了幾個同色是柳葉邊廣口小碗，倒好酒，這是濁酒，雪色。銀月聞著這酒香，不自覺黯然神傷。
舉杯共飲，酒入惆悵，化作銷魂……
“你這酒，喝得我心頭顫抖，這是何酒?”
栩羽好像已經(jīng)猜到什么，也不言語，只等馨兒開口，“這是你的酒，山柰。”
銀月臉色凄然，栩羽給他滿上，他不多猶豫一飲而盡，哈出一口寒氣，“怎么會這般?！?p> “你說你斷念了，我想著，還是念著比較好那日不知為何我門口生了一片矮草，我細(xì)細(xì)辨別正是山柰，興許是巧合，可我覺得，是山柰轉(zhuǎn)世時留下來的念想，追著你到了我這。”
銀月已經(jīng)不知喝了多少杯，喃喃自語，“怎么還追著我，我的傻人兒，該是我求著才公平啊……”
“哪有什么公平，我當(dāng)時心生一念，給你入了酒吧，自此以后三界所有是山柰之酒都是你的，只是你的，我們今日陪你喝了這杯，再也不飲?！?p> 栩羽慢吞吞的說，“這酒啊，就叫山柰吧。”
銀月點點頭，敬了二位一杯。
這會馨兒從懷里拿出一個物件遞到銀月面前，“還有此物，也贈與你，你可天天帶著山柰之酒，隨時可飲?！痹瓉硎侵暗匮齻兘o她找酒器時一道尋來的那個釉細(xì)長廣口的小酒壺，“這個酒壺，里頭殘香也蹊蹺，不過正好與山柰相配，上頭那句話栩羽跟我解釋過，我自己琢磨著，就能想到山柰，雖然從未見過。”
銀月感激是接過小酒壺，拆下那個布條，“風(fēng)雨凄凄，雞鳴喈喈，既見君子。云胡不夷?風(fēng)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云胡不瘳？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銀月是帶著古調(diào)唱出來的詞，馨兒從未聽過這樣的曲調(diào)，悠長柔情。
栩羽變幻出流蘇古琴，馨兒也是第一次聽他揍曲。這夜極盡興了。
我知我愛你，我知我不配愛你，我知我只想愛你，我知我這千載掛念，獨我飲盡空乏。
半妖山柰，修行中落?；瓴皇厣?，故而半妖。
半仙銀月，初雪得道。山回路轉(zhuǎn)，得見山柰。
風(fēng)一寸，雪一尺。遙相忘，葬江湖。呼呼戚戚相思曲，歲歲朝朝萬古愁。
山柰心熱，執(zhí)拗不改。銀月有情，苦守戒律。無數(shù)春秋，荒廢修行。銀月不忍。許下初雪，人間落雪，便恩愛一回。一載一次，一次流年。
凡雪濛濛盼君至，天間遙遙思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