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墳,傳說是上古軒轅黃帝死后埋骨之地,靈氣充裕,后青丘狐族遷居于此,以之為棲身之所,因而也有狐山的別稱。
然而軒轅死后被天道受封為神,肉身成圣,實在不可能留有遺骨,更休提埋骨之所,盡是無稽的事。
軒轅墳上有一棵郁郁蔥蔥的大青樹,樹內(nèi)有一樹洞,便是狐貍們安居的大本營,只是如今洞里的狐貍,倒不能算是青丘狐族了,青丘狐族乃上古妖獸,同其他狐貍不同,生來便有九條尾巴九條命,外界傳聞若得了青丘九條尾巴也能有一命重生的機(jī)緣,雖說不過是繆談,卻也惹來許多無端的殺戮,后來青丘狐族發(fā)見了軒轅墳,在此布下護(hù)山大陣,才算安歇。
青山狐族本自詡是高貴的妖獸,今日才曉得血脈之禍,自入軒轅墳以來,也放了架子,同外族通婚頻繁,九尾巴的青丘狐貍漸漸都消隱了,現(xiàn)如今,真正的青丘狐族怕是只有朝歌城里的妲己娘娘擔(dān)得上,只是妲己娘娘早年出外游歷,九死一生,現(xiàn)在也只剩了一條尾巴在身,再不能同當(dāng)年一般肆意了。
雉雞再睜開眼睛,遙遙一望,便瞧見遠(yuǎn)處那棵參天的大青樹,便向安禾指道:“恩公,那里便是軒轅墳了?!?p> 安禾點頭,拉著水吒向那樹走去,樹周圍郁郁蔥蔥,長著妖嬈多姿大片桃樹,清風(fēng)一起,便是縷縷桃香,隱隱浮出些水汽。
距那棵大樹僅三里的時候,一邊的山坡上跳出好幾只或青或紅的狐貍,齜著牙,聳起尾巴,口里吐出人言來:“閣下非我族類,入我狐山有何貴干?”
雉雞恰恰趕到,斥一句:“放肆!這位恩公是受姐姐所托而來,還不退下?”
那幾只狐貍一見雉雞,便松了渾身的戒備,為首那只火紅狐貍道:“是雉雞姐姐。不是入朝歌尋族長了么?”
雉雞道:“琵琶不察受了傷,乃恩公所救,此次我與恩公是送琵琶回來的?!?p> 狐貍將腦袋趴伏在地上,道:“既然如此,我們這便退下,冒犯了?!?p> 眼見這幾只狐貍?cè)齼梢惶阋[入山坡去,安禾道:“慢著?!?p> 狐貍們站在山坡上,回頭望她。
“半日之內(nèi),將你狐山同族召回。是你們族長的意思?!?p> 狐貍們交頭接耳,安禾從懷里拿出個瓶兒,輕輕打開上頭的塞子,溢出絲絲縷縷的血氣,狐貍同雉雞聳了聳鼻子,倒身行了個大禮。
安禾道:“如今朝歌動亂,你們族長深陷其中,恐怕禍及你們,特托我開啟軒轅墳護(hù)山大陣,將你們護(hù)住。我明日便去將大陣打開,明日之后,軒轅墳便不能擅入?!?p> 雉雞猛然睜大眼睛,安禾將瓶子收起來,道:“大陣一開,軒轅墳許出不許進(jìn)。”雉雞捏了捏拳頭,深吸一口氣,又放開了。
那幾只狐貍低頭道:“遵族長令?!北戕D(zhuǎn)頭跳下山坡,消失不見了。
安禾拉著水吒繼續(xù)向大青樹去,雉雞低著頭,靜靜地跟著,半晌問道:“恩公,大陣開啟后,當(dāng)真還能出陣么?”
安禾回道:“自然?!?p> 臨近了大青樹,便能瞧見更多狐貍,或是頂著狐貍耳朵的精怪,間或也夾雜著許多其他妖精,譬如頭上插著長尾翎羽的雉雞精,藏在草叢里或是石頭后邊,露出一雙雙眼睛,向這里瞟過來,見了雉雞,便出來打個招呼,再而跑開。
雉雞見了太多同族,便也不再顯得心事重重,摸著大青樹粗糙的樹皮,也有心情向安禾解釋:“這青樹據(jù)傳已生了五千年,葉僅兩支,遮天蔽日,莖可參天,非千人不可合抱,直入云霄,刀劈斧砍不能傷,只是樹東面有一窟口,不知是何人所掘,入內(nèi)有階梯樓宇,便是軒轅墳妖物匯聚之所。都說這樹長在黃帝軒轅墳頭,吸了天地精華,才能有如此造化,因而便有人猜測樹底便是軒轅陵墓,只是這樹高大,根系更不知多深,不曾有人掘到樹底?!?p> 安禾點了點頭,水吒松開安禾的手,學(xué)雉雞的樣子,輕輕摩挲樹皮,那樹皮的模樣也著實古怪得很,并不是縱橫交錯,反倒是均勻排列的的豎線,一道道向上延伸,水吒仰頭看看,那些線頭沖上天去,不知盡頭,她的手觸及樹皮的時候,小臂上的圖案便微微閃光,經(jīng)時一久這光便越加閃亮起來,無數(shù)粉塵般細(xì)碎的光團(tuán)從那截小臂里溢出,在她身邊聚集成一把齊她身高的弓,那弓懸在水吒身邊,距離地面不過三寸,幾乎是它完全成型的剎那,它便猛地向青樹撞了過去,水吒反手抓住弓身,她捉住的地方卻飛快化作一團(tuán)碎光,叫她捉了個空,再轉(zhuǎn)眼,那弓便融進(jìn)青樹里頭,看不見痕跡了。
這變故始料未及,水吒幾乎瞬間紅了眼眶,她一咬牙,拼命用指甲抓撓那塊樹皮,可那樹皮宛如銅墻鐵壁,任是如何抓劃也留不下一點印記,倒是樹皮上出現(xiàn)許多白色的粉末,那是水吒指甲磨下的碎屑,雉雞大驚失色,她上前拉住水吒,遭水吒反手一阻,紅光閃過,轟她連連倒退數(shù)丈,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張嘴吐出一口血,道:“恩公,我不曾想會有此事,這神樹千年萬年也不曾出這樣變故,只是小恩公這樣下去,遲早要傷了自己?!?p> 水吒揚起手,一拳打在了樹皮上,“轟”一聲巨響過后,一道血痕從樹皮上蜿蜒而下,慢慢滲進(jìn)泥土里,安禾彎腰,將手放在水吒的頭上,水吒方才停住,抬頭看她,胸口大幅度起伏,一雙眼睛通紅,邊角冒了些血絲,只是還干澀,沒有流淚的跡象,安禾輕聲告訴她:“你那把軒轅弓,本就是用這枝干做的?!?p> 雉雞恰恰走到跟前,一聽這話瞪大了眼睛。水吒收回拳頭,拳端一片血肉模糊,所幸沒有傷到骨骼,血依舊從那里淌下來,順著小臂流到肘部,再一滴滴打在地上,安禾握住她的拳,對著傷口輕輕吹了一口氣,傷口的皮肉迅速愈合,幾乎眨眼間便完好如初,水吒扯出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隨意抹了血跡。
安禾摸了摸水吒的頭,輕輕一聲似乎嘆息,她轉(zhuǎn)頭看向那棵巨大的,通天徹地的樹,右手并劍指,在左手腕上,迅猛地劃了一下,一條血線在她手腕上浮現(xiàn),然后宛如泉眼般,從里面爭先恐后擁出大量的血,那血是深紅近乎黑色,淌在地上,同深色泥土混合,幾乎不分彼此,樹似乎很高興地,它僅有的兩片巨大的葉子伸展開來,遮天蔽日搖擺著,在地上投下舞動的陰影,許多浮光從枝干里溢出來,在水吒身邊聚集成一把大弓的形狀,進(jìn)而聚合成型,果真是那把黑漆漆的軒轅弓,水吒用力抓住弓背。
安禾在手腕上抹了一下,血才止住,她笑了笑,轉(zhuǎn)頭對雉雞說:“不是你的錯,我們走吧。”
水吒抱著軒轅弓,摸索著弓背上隱約的刻痕,斂了眉,她把自己的手腕放在弓弦上,上下用力一劃,手腕立即被割開一道傷口,血珠子順著弓弦和她的手臂奔流而下,那鮮紅鮮紅的血液滴在地上,漫過了之前濕潤的泥土,她抬頭看向安禾,一張臉蒼白,眼睛卻閃閃發(fā)亮,仿佛瞳孔深處燃著一團(tuán)旺盛的火,熊熊地燃著,燒盡了她眼里安禾的倒影。
安禾低眼看著那血漸漸止住,水吒收起手上抱著的軒轅弓,才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