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遮著被燙紅大片的手背,眉目扭成一團,顫巍的雙手像是垂暮老人一般,不停的抖著,眼里微微閃爍著光點。
杏笠看著面前人的反應,心里暗暗發(fā)笑。
你不是著急回冷房嗎?這正好你燙傷了趕緊回去敷些冰塊。
“啊呀,真是抱歉,一不小心手滑了,茶盞摔壞了…蒹葭仙子你怎么看起來不舒服,是不是哪茶水燙傷你了?”她裝出著急的樣子,似乎真的是關心蒹葭的傷痛。真誠向蒹葭道歉…摔壞了茶盞。
這茶盞是饈饌樓公物,按規(guī)矩,除了膳業(yè)外,其余仙子損毀可是要重新置購添給饈饌樓。
蒹葭發(fā)白的雙唇打著顫,努力的擠出來幾個字:“沒…沒事。”
“怎么沒事,快讓我看看?!闭f著十分用力的拉過蒹葭的手,被碰到的那一刻,她像是被毒蛇蟄了一般,迅速抽回了手。
杏笠被她這反應弄的一愣,停在半空的手有些尷尬,她隨即反應過來收回了手,冷笑道:“唉,蒹葭很真是金貴,我好意關心,你卻如此待我,真是讓我寒心。”
蒹葭連忙辯解否認:“不是這樣的,只是太突然了,有些疼,下意識的抽回了手真的對不起?!?p> 杏笠冷冷的瞥了眼蒹葭,眼里的寒意蒹葭感受的實實切切,杏笠正要張口說話,正好被來湯羹門視察的嚴清秋看到,打斷了目前局況。
“你們在做什么?聚了那么多人是無事可做嗎?”嚴清秋大聲斥道。
原本躺椅上的幾個仙子,正愜意的看著面前“好戲”,嚴清秋突如其來的斥喊連忙使她們下來。
嚴清秋走至面前,眾仙紛紛屈身行禮:“參見膳業(yè)。”
“起來吧。”
眾仙起身,抬頭看向嚴清秋,皆被眼前的她所震驚愣到,特是杏笠。
先前見她時還留著個百合髻,看著就和花業(yè)映畫一般輕幼。
如今突換為雙刀髻,雙燕眉描,更顯成熟風態(tài),眉眼中也帶了份銳氣,周身氣場更為強悍,也不知為何她自己竟有些怯怕面前的膳業(yè)。
嚴清秋一眼就認出為首的杏笠,說道:“又是你?不待在你家司掌旁,倒有空在湯羹門偷閑,真是稀奇。”
杏笠不知她有何意,卻也不顧那些,回道:“膳業(yè)是誤會小仙了,只是承了我家司掌的話,前來協(xié)助,絕不是膳業(yè)所想?!?p> 嚴清秋反問:“是嗎?那你幫了她們什么?端茶遞水的還是我面前這位,怎么看你都與協(xié)助二字不沾邊?!?p> 別過臉看向一旁的躺椅,走過去,撫著扶手,驚嘆道:“喲,真是罕見,去了這些門部,還是頭一回見擺放躺椅。”說著便坐了下來,躺在上面,十分舒意。
“嘖嘖嘖,真是舒適,原來你是來給這些仙子捶腿揉肩來的,真是幫了她們大忙,勞逸結合的確不錯。”言畢沉默須臾,又坐起,翹著腿,審視的幾人。
突然陷入的沉寂,令杏笠?guī)兹擞行┎恢?,嚴清秋仔細打量一番幾人,看了眼地上的碎渣及端著茶案的蒹葭。一笑,她頓時明白了什么。
空氣變得壓抑,她們不知道嚴清秋要做什么,理不清這其中蹊蹺。等待著等待著……
等待真是個煎熬的過程,寂靜的房內可以清晰聽到在場薪柴燃火聲。
過了半晌,嚴清秋才開口說道:“你們還不承認?”話中冰冷的語氣,就連蘭鶯眠玉也感到畏懼。
那幾位仙子聞聲立刻朝向嚴清秋跪地請罪:“是我等玩忽職守,膳業(yè)明智,我等有罪請膳業(yè)責罰?!毙芋覜]想到嚴清秋一開口,她們便全部招認錯誤,心里暗自罵著。
嚴清秋揚起笑容,卻不若先前那般明媚,不知為何沒人在覺得那笑容平和,其中慘雜著難以言說的情感。
“知錯就好,主動認罰,我還可以減輕你們責罰。見你們初犯就輕一點,笞打十,扣半期仙祿,可有怨言?”
“下仙無怨。”幾仙女異口同聲道。
嚴清秋道:“起來吧,各自忙各自的去吧?!?p> 那幾位仙女領命急匆匆起身退下,還剩下蒹葭與杏笠。還不等杏笠開口,嚴清秋便讓她下去。
“你也退下去,畢竟你不是我們膳部的仙子,不過一個仙娥罷了,我也懶得與你計較?!?p> 杏笠袖中的雙手緊緊攢著,她知道不能發(fā)作,壓下自己的怒意,恭敬的行禮退下。
杏笠一走,便只剩蒹葭,她立在那里扭捏不安,不知該如何。嚴清秋示意蘭鶯接下她手中茶案。
正在構思如何回話的蒹葭突然跪倒,如前幾位仙子那樣。也不管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先伏低認錯再說,對她來說罰笞扣祿已是常事。
慌張說道:“下仙有錯,請膳業(yè)責罰?!?p> 嚴清秋笑了,本就沒有打算罰她,她知道誰是受害者,也是多虧了先前一位仙子支會了她聲,才得以見到方才的場景。
她這會就已經“乖乖認罪”了,也不知該如何說她,只能說是憨傻質樸。
嚴清秋低頭淡淡一笑,問道:“仙子何錯之有???”
蒹葭低聲回道:“下仙也是玩忽職守,脫離冷房,沒有盡守職責,此為下仙過錯,請膳業(yè)責罰。”
她那樣子像是受驚的兔子,難道自己有那么可怕嗎?也不知是否自己今日妝容過于犀利所致。
嚴清秋笑道:“錯不在你,我不會罰你?!?p> 雖得了保證,仍然低垂腦袋,默默不語,那樣子比眠玉還要羞上幾分。
嚴清秋接著開口道:“原本我是在果錦門,巧在中途遇到一擇菜綠衣仙子。她說湯羹門那有一群仙子正欺負一位仙子,請我上去主持公道。”
“我見到這些遭遇,也確實如她所言那般。你安心,本膳業(yè)明知是非,是她們故意為難,斷不會怪罪你?!闭Z畢,從躺椅上下來,走近蒹葭,溫和的抬起她的手,查看燙傷。
她眉目微蹙:“怎么燙成這樣了,我身上也沒有攜帶治燙傷膏藥,隨我去處理一下?!陛筝缡栈亓耸?,搖搖頭:“不…不用,下仙這就回冷房敷傷,很快就好的?!?p> 嚴清秋忙道:“不成,被燙傷得需清水沖洗一段時間,不可直接敷藥,你只管隨我來就是。”牽起她未受傷的那只手,那一瞬嚴清秋似是觸電般愣了一下。那手心里長了許多繭子,粗糙干裂,哪像是一位女仙的手,說是粗樹干也不為過。一瞬恢復后連忙帶她離開。
蒹葭起先是茫然,而后恢復后心底生出一股暖意,那是她來瑤池第一次有女仙愿意主動碰她,關心她,心底的感觸實在是難以描述。
蘭鶯眠玉見狀相視一眼,蘭鶯笑道:“膳業(yè)真是心善,肯親自為那位仙子處置傷口,真好?!泵哂駴]有說話,只是點點頭以表贊同。而后兩人快速的跟上嚴清秋。
望生軒
“是嗎?她竟為了蒹葭那小妮子出頭。當了膳業(yè),還真以為能服膳部的仙子嗎?嚴清秋你可別太驕縱了?!睙熻醋诎盖?,面色陰冷。
“就是,她不也是個七等仙君嗎?怎么敢擺這種架子,真是囂張至極?!毙芋乙苍谝慌詻]好氣的說著。
煙璐冷笑著,滿滿不屑。
“我讓你辦的事如何了?可別徒增意外。”
“司掌放心,小的已準備妥當,斷不會有意外發(fā)生,您盡管放寬心。”
煙璐陰笑著點頭:“很好,那我們就給她一個驚喜,讓其他仙子好好看看她這膳業(yè)是怎么做的?!?p> 縈環(huán)居
嚴清秋小心著為蒹葭涂著膏藥,又溫柔的替她纏上白紗。
“這涼心膏用來治燙傷最好不過,最近先用白紗包著,萬萬留意,仔細些別見水?!?p> 蒹葭心中固然感動,除了那已故的老神仙,自己都已經不記得上一個跟自己這么溫柔說話的是誰。
“謝謝您膳業(yè),往前那些女仙都不愿理我,如今您肯主動接近蒹葭,蒹葭…蒹葭不知所言,零涕感恩拜謝膳業(yè)?!陛筝缯酒鹣蛩硪话?,以表感激。
嚴清秋扶起她坐下,說道:“仙子無需如此,我既是一部之長,膳部膳業(yè)。那么關照部中仙子也是理所應得,實在談不來感謝二字。”
嚴清秋哪知道,在她看來平平無奇的一件事,卻是蒹葭此生難忘的恩德。
總有些人會因他人對自己一點好處而感恩戴德,牢牢謹記。不是她輕率,只是那一片溫暖也許在我們看來微不足道,但對她卻舉足輕重。
嚴清秋看著蒹葭似乎是看到了過去的自己,那時她姐姐也是如此細心溫柔的為自己包扎傷口的。記憶仍是溫存著,已經過去三百年了,仿佛一切就在不久前。
“看來日后得學學愈傷法術。”嚴清秋這樣想著。
這時門外跑來一位慌慌張張的仙女,喘著氣:“膳業(yè)…膳業(yè)……冷房出了些事,您趕緊去看看吧?!?p> 聽到冷房二字,蒹葭的心一下揪著,她看向嚴清秋,嚴清秋一臉鎮(zhèn)靜,沒有一絲慌亂。
不緊不慢道:“好,我知道了,你帶我去看看?!?p> 那名仙女點點頭,嚴清秋跟在她身后,一路向走去冷房。
饈饌樓冷房
冷房建在饈饌樓層下,向來陰暗干寒,冷房之下布有冷陣維持房內低溫。風料司便將所選購的食材安置其中,但凡有什么菜肴需料,便來此處拿取。
為了食材的絕對新鮮,便要蒹葭每日定時查看,以防止一些食材變質。
來時,冷房前已經聚了不少仙子,圍在冷房門前,不停地朝里張望著。見嚴清秋趕到才一一散開行禮。
“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都聚在這里?”嚴清秋問道。
風料部一眾仙子低著頭,面面相覷,誰也不肯開口回話。
“說話啊!喊我來可不是為看你們沉默是金,若是被你們耽誤,出了何事一切由你們擔待!”
那些女仙一聽也急了,為首的風料部部主青憂連忙上前說到:“膳業(yè)息怒,先前一位仙子入冷房拿取食料,這本就是件常事,可誰知卻出了意外……”
“那名仙子進入不久便傳來她的求救呼喊,我們不知出了何事,連忙查看。
發(fā)現在冰湖塘里游著兩條刀尾魚獸,這類魚獸視力奇差,以聲辯位,那仙子猛受驚嚇,無意撞向墻壁,暈了過去。
雖現在無礙,但就是怕她醒來時會有危險?!?p> “因此我們聚眾于此地出劃主意。我們已經去請昆侖宮周旁的驍護,相信很快便能進去救下那名仙子。”
“離昆侖宮最近的驍護站到饈饌樓也有五十里,這期間為何你們不進去救她?”嚴清秋大聲質問著。
那些仙子也沒想到嚴清秋會突然發(fā)脾氣。被她這一質問在場仙子羞愧的低下頭,神情扭捏。
是啊,有去請驍護的時間為何不一起下去救她,一群仙女還怕兩條刀尾魚獸?不過都是越不過那恐懼,也都不愿去冒這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