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路上突發(fā)的劫囚滅口事件,大隊伍來到杻陽山下的青城時已是夕陽將落,天已微微擦黑,青城主路沿街不少商鋪都掌上了燈。
這青城是距離杻陽府最近的城池,自然比其他城池繁華些,即便是這個時間,也比之前的雙魚城要熱鬧許多。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高高飄揚的各色幌子無時不刻地彰顯著這座城池的興盛與喧囂。熙熙攘攘的人流和粼粼而來的車馬,與商家的叫賣聲和成了一曲清晏的樂章。
從百姓們幸福無憂的臉上就能看出這里的衣食富足、秩序安穩(wěn)、封主治地有方。
赤妘回到了自家門口,自然快樂得很,歡脫地跑前跑后,忙不迭地給大家介紹各種攤位和貨品。
她給每個人都買了涂彩泥人,把糖葫蘆上的山楂整個塞進段越嘴里,給卓展戴上了祭神的面具……似乎將下午發(fā)生的變故與不悅統(tǒng)統(tǒng)拋到九霄云外了。
卓展看著赤妘熱烈靈動的紅色身影,不禁也心生歡喜。
“我姐姐家到了!”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繡兒突然開了口,清脆的聲音中透著喜悅,整張小臉都洋溢著滿滿的期待。
順著繡兒指的方向看,是一家不小的藥鋪,雖然門板已閉了一半,但一直進進出出的客人還沒有讓店家打烊的意思。
門口柜臺處一結(jié)繩算賬的女掌柜抬頭朝這邊望了望,登時眼睛一亮,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示意旁邊的男子過來接手,三步并兩步地朝這邊小跑過來。
女子一把抱住了繡兒,捧起繡兒的臉左看右看:“我的好妹妹,真是長大了,長大了,你可真是讓我想死了……”說完又緊緊摟住繡兒好一陣子。
繡兒好半天才掙脫開這令人喘不過氣的擁抱,拉著姐姐的手對眾人說:“這就是我姐姐,錦兒,跟姐夫一起經(jīng)營這家藥鋪?!?p> 眾人連忙向錦兒點頭示笑,錦兒也禮貌的回禮。
細(xì)細(xì)端詳這錦兒,二十歲出頭的樣子,身材勻稱,神態(tài)安然,眉眼間透著生意人的精明,粗糙的雙手又顯示出過日子的質(zhì)樸。一席月白色長裙及地,淺藍(lán)色斷袖羅衫罩懷,素雅的衣著卻絲毫掩飾不住她的靈氣,舉手投足都散發(fā)著平易近人的親和感。
“姐姐,這幾位都是我在雙魚城結(jié)識的朋友,就是他們一路用馬車載我過來的?!崩C兒笑著說道。
“哦?能這么遠(yuǎn)送繡兒過來,真是太感謝了。收到家書后我還擔(dān)心呢,怕她一個人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險,這附近的野林子可是荒的很,看來是我多慮了。
各位恩人,屋里請吧,我這就去準(zhǔn)備酒菜,晚上就住在我家,地方雖然不大,但應(yīng)該夠睡的?!?p> 錦兒一邊堆笑招呼著眾人,一邊狐疑地望了望后面長長的隊伍和囚車,面露難色。
赤妘一聽這話,趕忙上前一步,指了指后面的囚車:“不了不了,喏,我們還有押運任務(wù)在身,今天晚上肯定要回杻陽府的。下次吧,下次有機會一定來你這坐坐?!?p> “哦……原來你們是杻陽府的貴人。既然各位有要務(wù)在身,那我就不強留了,等各位恩公得空再來我這兒吃茶飲酒。呃……你……你莫非是……三公主?”錦兒盯著赤妘的臉細(xì)細(xì)看了好一陣,驚訝地大叫著。
“噓……”赤妘嚇的連忙示意錦兒小點聲:“你怎么認(rèn)識我呀?”
“祭祀大典上我和相公去了,就在頭幾排,看過你的樣子!”錦兒強抑制住興奮,小聲說道。
“哦哦,你知道就好了,千萬別告訴別人啦。對了,‘恩公’就不要叫了。說到底,繡兒才是我們的恩人呢?!背鄪u笑著攬了攬繡兒的肩膀。
“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三公主的恩人啦?”錦兒一臉不解地回頭看向繡兒。
“哎呀,姐姐,此事說來就話長了,晚上我再跟你細(xì)細(xì)詳說。他們還要上山,趁著天還沒黑,趕緊放他們走吧?!崩C兒很是體諒。
之后錦兒又免不了客套一番,段越和繡兒手拉著手依依不舍了好一陣子,眾人才再次啟程,趕往杻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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杻陽山上夜色已濃,巡夜的兵士在高堡上已上上下下幾個來回。
一個駝背老者懷抱著一件厚厚的披風(fēng),側(cè)身小心地繞著下來的兵士,蹣跚上了堡樓。
“將軍,入夜涼了,披上點兒吧?!崩险哒f著踮起腳,把這毛皮披風(fēng)披到了一個年輕男子身上。
“勞您費心了,荀伯?!蹦贻p將軍禮貌地附身,好讓身材矮小的老者不用再踮腳。
披上披風(fēng),將軍覺得暖和了許多,不由得長長呼了一口氣,似乎在將之前積聚的寒冷一并呼出。
“雙魚城離這不算遠(yuǎn),據(jù)雙魚城城主的信報,是給他們派了夲馬車的,怎么還沒到,該不會發(fā)生了什么意外?”將軍的言語中透著焦慮。
“這個時候還沒到,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不過三公主機靈的很,遇事定會隨機應(yīng)變,她可不用你我在這里瞎操心,哈哈?!避鞑f完捋著胡子笑了笑。
“也是,我還沒見妘兒吃過虧,本不該這樣憂心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頭總是隱隱有些異樣,感覺就像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一樣?!?p> “將軍多慮了,三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兩人閑聊之際,只見山路轉(zhuǎn)角處閃過一排火光,火光逐漸明亮,正緩緩地向府門這邊移動。
樓下的傳令小兵使勁揮舞著手中的旗子,扯著嗓子朝堡樓這邊大喊:“報告將軍,確認(rèn)三公主一行已到,是否開府門?”
按規(guī)矩,這府門夜間是要落栓上鎖的,除非有特殊情況才能開啟,這需要將軍的命令。
“快快開門迎接!”將軍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連忙轉(zhuǎn)身跑下堡樓,喜悅的心情令足下生風(fēng)。
府城大門吱呀呀地拉開,卓展他們一時間被院內(nèi)通明的燈火照得睜不開眼睛。
待適應(yīng)過來,只見一年輕男子同一駝背老者正笑著朝他們迎了過來。
那年輕男子身材挺拔似蒼松,步履剛健如凌風(fēng)。漆黑的劍眉下一雙凌厲的眼眸似寒星般純粹明亮,身上的輕便式甲胄在燈火的映照下寒光凜凜,周身散發(fā)著勇武之氣。
想必這就是赤妘天天嘮叨的大哥了吧,卓展暗暗揣測到。
誰知這年輕男子到了他們面前,卻雙手抱拳于胸,作了一揖:“三公主?!?p> 這一揖讓卓展有些驚訝,不禁楞了一下。
這樣英武偉岸的人居然不是赤妘的哥哥、杻陽山的封主?善察的他對人的判斷很少出錯,這次倒是個意外。不過這也讓他愈加期待見一見赤妘口中那位無所不能的大哥了。
“封魄哥哥使不得!平時都叫妘兒的,怎么今天倒叫起三公主來了?”赤妘一手摁下年輕男子抱拳的雙手,一手?jǐn)v扶起正欲行禮的荀伯。
“三公主莫怪將軍,這不是有客人么,府上的禮數(shù)還是要的?!避鞑贿呅χf道,一邊抬眼打量起卓展他們。
之前從赤妘的來信中得知要給府上引見幾個“曠世奇才”,莫非就是眼前這幾個毛頭小子,看樣子倒也是靈秀,但說“曠世奇才”未免太過了,也許是三公主為封主求才心切,言過其實罷了。荀伯不禁暗暗思忖著。
“我大哥呢?”赤妘沒見著哥哥,連忙尋問。
“封主前日便動身前往令丘山了,令丘山封主玄凌天近日嫁女,要大宴三天,怕是要過一段日子才能回來了?!狈馄瞧届o地說道。
“還好我回來的晚,要不然又要被大哥領(lǐng)去參加無聊的喜宴了。每次都是這樣,他就這么想讓我嫁出去嗎……”赤妘兩只小手搭在胸前,慶幸地說道。
“對了,武翰哥哥呢?”剛才還輕松語笑的赤妘一下子變得嚴(yán)肅起來。
“你是問武翰?”封魄一愣,顯然沒有想到赤妘會問起武翰,“武翰前日就去沖陵城巡查夲馬營了,跟封主一道下山的。怎么,你找他有事?”
“哦,也沒……”赤妘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著。沖陵城,離雙魚城很近,兩城之間只隔一帶河,這是不是太巧合了些……赤妘滿腦子都在想這些事情,直到封魄叫她才回過神來。
之后赤妘簡單地給雙方進行了引見,相互寒暄了一番,眾人便在府仆的引領(lǐng)下前往內(nèi)堂大廳了。
那三個獸人則被府兵押往后山山牢,金毛臉的尸體也被草殮收起。
內(nèi)堂大廳里早已擺好桌案,府里的丫鬟正進進出出端遞著餐食酒水,一排排橘燃的燭火在仆人走動帶起的風(fēng)中活潑地?fù)u曳著,地中九頭神獸口中的檀香煙煙裊裊,讓人覺得心氣平和。
赤妘、封魄一上一下錯開坐在主位,卓展他們隨意坐在兩邊。
沒有大哥管著,赤妘很是開心。封魄原本就沒比他們大多少,談?wù)勑π﹂g也不再拘謹(jǐn)。整個宴席的氣氛都是輕松愉悅的。
封魄本是山野庸家的孩子,十歲時突顯沙化的巫力。后與偶來山林圍獵的赤帝長子赤樞相遇,因用沙化巫力救下一只鹿蜀,能力被赤樞所重視。
之后赤樞就一直把封魄帶在身邊。一開始還是雜役跟班,后來就是貼身侍衛(wèi)。再后來赤樞成了這杻陽山的封主,封魄也一同隨遷過來,因武藝超群、功勛顯赫,被擢升為左將軍,地位在右將軍武翰之上。
其實以封魄當(dāng)年在天虞山王城時的武藝和前景,完全可以留在赤帝身邊謀取功名的。但他卻毅然決然跟隨赤樞到此開土墾荒,可見與赤樞的感情不只是知遇之恩這樣簡單。他們既像是師長,又像是父子,更像是兄弟。
封魄對赤樞忠肝義膽,赤樞對封魄亦是篤信不移。因此赤樞不在的時候,這杻陽府上下大小事物都是封魄在打點。即便有突發(fā)大事,也被允許可擅自做主不受追責(zé),足見赤樞的信任,以及封魄品行的端正。
封魄昨晚便得到了雙魚城城主的信報,知曉了人皮作坊一事,但信中也只是略知一二,其中具體細(xì)節(jié)還是方才聽赤妘敘述才得以了解。
封魄也對“神武大帝”這個人也深表疑惑。說信吧,實在想不出右將軍武翰能做出此事的理由。說不信吧,又有太多的巧合令人生疑。然而就像卓展之前說的那樣,這事兒靠硬想是沒有結(jié)論的。
此時封魄的內(nèi)心雖糾結(jié)不安,但也只能將這份糾結(jié)深藏于心底,目下最重要的是還是赤妘帶來的這幾位“曠世奇才”。
峰雪打火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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