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地下室里有乾坤
接下來的兩天,卓展都是在苦惱與糾結(jié)中渡過的。他甚至都想沖到文叔房間直接去問他,但理性告訴他決不能沖動。沒弄清文叔隱瞞的事之前,一定不要輕舉妄動。
然而就在他跋前疐后之時,機(jī)會卻意外的來臨了。
這天是周五,下午只有兩節(jié)課,放學(xué)早。
壯子家保姆去車站接外地上學(xué)的兒子,壯子便跟卓展一起來到了江家,打算在這吃晚飯。
文叔知道壯子家有喝咖啡的習(xí)慣,于是便磨了咖啡豆,做了三杯香噴噴的手沖咖啡端了上來。
卓展凝視著杯子中那逐一破開的咖啡泡,眼前一亮,計上心來。
機(jī)會難得,想到就做。
“哎,壯,頭發(fā)上沾的什么東西?”卓展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猝然起身,伸手就去夠壯子的頭發(fā)。
這一伸手正好打翻了文叔正欲端起的咖啡杯,咖啡瞬間灑在了文叔馬甲的前襟上,濕噠噠的一片。
“啊呀!文叔,沒燙著吧?快快,快把馬甲脫下來,一會兒該滲到里面的白襯衫上了?!弊空拐f著便手忙腳亂地幫文叔去解扣子。
壯子卻是一臉懵。聽卓展一說,他本想去撣撣頭上到底沾了什么東西,卻見文叔手中的一整杯咖啡都灑在了身上。
他又想去抽桌上的紙巾幫文叔擦,卻見卓展直接幫文叔脫起馬甲來。搞得壯子一時竟僵在那里,不知要干什么好。
就在這時,卓展扭頭望向壯子,催促道:“壯,快,快上樓給文叔拿件毛背心,就在衣帽間左側(cè)的柜子里。”
壯子怔愣地點著頭,嘴里連連應(yīng)著,趕忙上樓去找文叔的毛背心去了。
文叔也被眼前的突發(fā)狀況給搞蒙了,他看著卓展和壯子手忙腳亂地給自己忙活著,半晌怔愣。等他搞清楚狀況恍過神來的時候,卓展已經(jīng)把那件西服馬甲扔進(jìn)了洗衣機(jī),點開了啟動按鈕。
文叔一拍大腿,著急地喊道:“哎哎,我馬甲兜里有鑰匙!”
卓展裝模作樣地趴在洗衣機(jī)視窗門上朝里看看,鄭重說道:“文叔,這滾筒洗衣機(jī)一旦運行起來,門就開不開了,只能等它洗完停下了?!?p> “可我那鑰匙……”文叔急得直跺腳。
“沒事,文叔,鑰匙被馬甲的口袋包著,不會傷到洗衣機(jī)的。應(yīng)該沒掉出來,你聽,都沒有什么動靜。”卓展寬慰道。
文叔有苦說不出,很是為難,臉上的皺紋擰得跟一團(tuán)破報紙似的:“不是,我……哎……”
卓展看著文叔欲言又止的樣子,更加確信那地下室里有秘密,但轉(zhuǎn)念又有些心疼文叔。
對于已沒有父愛母愛的他來說,文叔無疑是特別又溫暖的存在。若非萬不得已,他實在不愿這樣欺騙、耍弄文叔。
但一想到父母的遇難,以及文叔對自己的隱瞞,卓展的心又陡然硬了起來。只要鑰匙到手就行,等弄清楚真相后再向文叔道歉吧。
樓上的壯子拿著毛背心下來了。
卓展接過毛背心,遞給了文叔。隨后又趕忙去擦灑在地上的咖啡。
文叔皺著眉很是納悶,心想卓展這孩子今天怎么這么勤快麻利,真是怪事。
但容不得文叔想太多,沙發(fā)那邊弓身擦地的卓展已抬頭高聲說道:“文叔,壯子說想吃你做的蒸蛋糕,他說手沖配蒸蛋糕再美味不過了?!?p> “哎,我沒……”壯子一臉懵逼,剛想反駁,卻被彎腰弓在那里的卓展狠捏了把大腿。壯子渾身一個激靈,趕緊閉嘴,傻笑地看著文叔,猛點頭。
“哦,想吃蒸蛋糕啦,這個好弄,等著哈。”文叔一臉慈祥地進(jìn)了廚房,開始忙碌起來。
壯子伸頭見文叔沒再出來,猛拍了一下卓展的后背,低聲問道:“喂,卓展,你搞什么啊?”
“壯,快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幫我配把鑰匙。文叔這邊,我來拖住他。”
壯子心里一驚,低頭時,卓展已經(jīng)拍在他手心一把鑰匙。雖不知道卓展要干什么,但壯子是信得過卓展的,他知道情況緊急,也沒多問,拍著胸脯豪氣道:“放心吧,保證辦妥?!?p> 壯子倒是言出必行,還沒等文叔的蒸蛋糕做好,他便拿著兩把鑰匙大汗淋漓地跑回來了。
等文叔端著剛出鍋的蒸蛋糕出來的時候,洗衣機(jī)那邊也響起了洗滌完成的音樂。
卓展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打開機(jī)門,拿出了洗好的馬甲:“文叔,洗好了,我去幫您晾上?!?p> “慢著?!蔽氖迕Ψ畔率种械恼舻案猓讲刹降倪^來,一把抓過馬甲,從口袋里翻出了他那枚寶貝的鑰匙。
摸到鑰匙的瞬間,文叔不禁長出一口氣,臉上瞬間綻放起老菊花般的笑容。
卓展也暗暗舒了口氣,心想還好剛才手夠快。此時的他很是興奮難耐,他已迫不及待地想去試一試攥在手心里的那把鑰匙了。
晚上送走了壯子,卓展躺在床上心急如焚。
等到江宅里所有的燈都熄滅了,約莫著文叔已經(jīng)睡熟,卓展便披著衣服、拿起手電,躡手躡腳下了樓,來到了那個他盯了好多天的儲藏室,顫抖地打開了地下室的鎖。
蓋好門板,卓展打開了手電,順著吱吱作響的舊木梯子爬了下來。
這地下室里果然又臟又亂,好些東西似乎十好幾年都沒有動過了,上面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卓展端著手電緊張地照著,想盡快找到文叔瞞著他的那個東西。
舊轉(zhuǎn)椅、舊雜質(zhì)、破收音機(jī)、雪言姐小時候的娃娃、老唱片……
手電的追光一掃,又猛然回正。就在卓展的正前方,一個大木箱子出現(xiàn)在眼前。
這個木箱子卓展是認(rèn)得的,這是爸爸親手做的木箱,之前一直放在他們家床底下的,怎么會在這里。
卓展強按耐住激動的心情,用嘴叼著手電,撲到木箱前。
卓展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木箱的紋理,仿佛又摸到了爸爸那雙粗糙的大手,萬千滋味涌上心頭,豆大的淚滴落在箱子上,四年來的低迷與郁結(jié)似乎都凝縮成這里面的咸。
卓展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看著木箱上那個機(jī)關(guān)鎖,會心一笑,熟練地滑動上面錯綜復(fù)雜的木條。隨著用力一按,木箱的蓋子“啪”地彈開,里面的東西霍然呈現(xiàn)在眼前。
里面只有一摞打印好的資料、一卷圖冊和幾本厚厚的筆記。
卓展匆匆翻了翻,資料是探研期間爸爸做的相關(guān)學(xué)術(shù)研究。
還有一本山海圖,是對明清兩代山海圖繪本的訂正、修改和補遺,上面的有許多奇特的珍禽走獸和奇株異草,都是手繪的,旁邊還有小小的注解。
那幾本厚厚的筆記是爸爸的探研筆記,卓展認(rèn)得他的筆跡,里面簡單記錄了一些旅途中的見聞。
這些旅途見聞十分新奇,就像來自游戲世界一樣,比如長滿珍珠的珠樹、胸口有洞的穿匈國人、眼睛長在背上四只耳朵九條尾巴的猼訑,還有相貌怪異的天愚神、陸吾神、半獸山神等。
卓展津津有味地翻看著,越看越入迷。
突然,卓展翻到一頁的時候停住了。這頁手繪的靈獸被黑色碳素筆涂得面目全非,看筆記的雜亂程度和力道,可見爸爸當(dāng)時的心情并不好。
是什么呢……卓展皺了皺眉頭。
前面的靈獸圖形旁邊都寫上了名字,卓展遍也在這紛亂的線條中費力地尋找起來。
“白……澤?”正當(dāng)卓展仔細(xì)辨認(rèn)的時候,筆記里掉出一封信。絲毫沒有心理準(zhǔn)備的卓展不禁一愣,他俯身拾起信,信封上寫著“文泰親啟”。
卓展心里咯噔一下,這里面想必就是文叔一直以來隱瞞的東西了吧。
卓展咽了口吐沫,平穩(wěn)了下呼吸,顫抖地抽出里面的信紙,緩緩展開,父親熟悉的字霍然映入眼簾。
***
老文:
你能看到這封信,說明江老和我、還有錦紅,都已經(jīng)回不來了。
我知道我們走之前你已經(jīng)有所察覺了。別怪江老,他不告訴你真相,只是不想讓你也裹挾進(jìn)來。因為雪言需要你,小展、小飛、小越更需要你。好好活著,照顧好他們。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此時此刻,我還不能確定本杰明他們的具體目的是什么。江老有一個可怕的猜測,但還需要這次探研來進(jìn)一步確認(rèn)。
老文,我知道事后你一定會去查,我不阻攔你,因為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就算阻攔你,你也會去查。但你一定要小心米國科諾集團(tuán)派出的隊伍,他們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野心,十分危險,切記!
混沌獸,黑攝魂。記住兩個名字,不要告訴任何人,這是真相的關(guān)鍵所在,你要銘記于心。
還有就是我的小男子漢,小展。老文,我和錦紅不在了,你就是他最親近的人,幫我好好照顧他。我知道即便我不說,你也會這樣做的。
我和錦紅至死都是放不下他的,若非萬不得已,我們實在不愿把他一個人留在這人世間。
我害怕死,我怕我再也見不到小展,也無法再擁抱錦紅??墒俏覀?nèi)舨蝗シ鸽U,你們的性命就會受到威脅,千千萬萬的人平靜的生活就會被打破,我們只希望自己的努力能換回現(xiàn)世太平,哪怕只是為你們爭取些時間也是好的,這樣我們也算死得其所。
這封信不要讓小展看到,以那孩子的性格,若知道真相,必不會罷休。我和錦紅已因此送命,我實在不希望我的孩子也來涉險。
出發(fā)在即,時間倉促,不多贅言。
友卓楓
***
卓展早已是淚雨滂沱、啞然失聲。
他緊緊攥著那封信,四年間不曾流下的眼淚似乎要在今夜全部流盡。
他靠在臟兮兮的木箱上,叼著手電,一遍又一遍地看著信,即便里面的內(nèi)容已經(jīng)熟爛于心,卻還是舍不得放下。
他每讀一遍,都忍不住要啜泣一番,哭完又忍不住再讀,似乎陷入了無休無止的死循環(huán)。
正當(dāng)卓展又一次掩面痛哭的時候,頭上傳來了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越來越清楚。
該不會是被文叔發(fā)現(xiàn)了吧,我該怎么跟他解釋,黑領(lǐng)章的事……一時間卓展的腦子亂作一團(tuán),一顆心狂跳不止,似乎就要吐出來一般。
卓展瞿然失色,忙捂住嘴巴、熄滅了手電,豎起耳朵仔細(xì)地聽著。
這腳步聲很輕柔,很和緩,不像是文叔。是……雪言姐?
之前不常住在家里的江雪言,這幾天卻一反常態(tài)地天天回來住。
莫非剛才自己下樓時被她發(fā)現(xiàn)了?卓展這樣想著。
隨著頭頂門板發(fā)出“吱呀”一聲,腳步聲已停止。卓展知道,她進(jìn)了儲物間,就站在他頭頂正上面。
然而令卓展不解的是,她只是站了一會兒,就又走了。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依舊那樣輕柔、和緩、不徐不疾,消失在遠(yuǎn)處。
卓展一下癱倒在箱子上,一直提在心口的一口氣長長的呼了出來。
峰雪打火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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