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兒迎他進門,心里不住地犯嘀咕,不知道這是哪門子親戚,阿婆也沒有和她提起過他們。
聶兒打開阿婆存的毛峰,清香撲鼻,燒開水后,她客氣地為這位客人沏茶,中年人神色慌張,趕忙接過聶兒手中的茶水,不讓她繼續(xù)忙活。
聶兒開口:“請問您是來找我阿婆的嗎?”
她先入為主,認為這是阿婆那邊的親人,畢竟發(fā)生這種事,如果他們聽說了一定會來送她最后一程。但結(jié)果出乎意料,他說:“并不是,我是來找您的。”
他十分恭敬,聶兒是后輩,可是他依舊稱呼她為“您”,聶兒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她也沒有多想。
聶兒說,“我不太清楚您的意思?!?p> “我來接您回家,聶兒小姐?!?p> 她的腦子高速轉(zhuǎn)動,推測他話里的內(nèi)涵,一,他和媽媽認識;二,他是爸爸家的人;三,他認錯人了。
聶兒覺得第三種稍微靠譜,“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男人搖頭道:“沒有認錯,您的母親是劉勿欣?!?p> “對?!?p> “您的名字叫劉聶兒?!?p> “你怎么知道?”
“我是成家的副管家,成恒?!?p> 聶兒聽他提到成家,還不明白現(xiàn)在的情況,“所以?”
“小姐不知道您父親的尊名?”
“我……不太清楚?!?p> “他叫成駿?!?p> 看到聶兒還是一臉疑惑,他又接著解釋,“您的父親是成家的第四子?!?p> 聶兒無名氣轉(zhuǎn)瞬而來,“所以他叫你在我阿婆去世以后來接我?”
“不是,準確說是您的爺爺,成家的主人吩咐我來接您回去?!?p> “回哪去?”
“香港,那里才是您的家。”
“為什么?”
他以為聶兒是對回香港有些抗拒,于是說,“這里條件也不好,回香港,老爺會給您最好的?!?p> “我想知道的是為什么現(xiàn)在來接我?你們知道我阿婆的事?”
“三天前知道的?!?p> “那個人怎么不來?”
“老爺身體不好,不能來內(nèi)地?!?p> “我說的是成駿?!彼焙羲赣H的大名。
“聶兒小姐……”他被為難住了。
“還有那個人,她為什么不來看阿婆?”
“誰?”管家始終不明白。
“劉勿欣?!彼辉敢饨兴赣H,她不配得到這個稱號。
“很抱歉,這些事情不該從我嘴里說出?!?p> “那誰能告訴我?”
“成家的人。”
他句句畢恭畢敬,但是聶兒還是從他的話里聽出了不耐,聶兒覺得所謂的成家可笑至極,他們自大到認為她會乖乖被擺布。
“你們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是的,但是這個月才得到您的確切消息,一得到消息,老爺就派人來接您了?!?p> “他這么有把握我會聽話地跟你走?”
“他老人家說您不一定會聽我的,也沒那么容易相信我,但是有一個人你說不定能信任幾分。”
聶兒想知道他說的這個人是誰,但很明顯聶兒不認識這樣的人,這個世界上除了阿婆和姨母,她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
一個電話,他就來了,聶兒推開門看他,脫口而出,“成宗木,你怎么來了?”
話一脫口,他的名字瞬間激起聶兒的恐懼,“你是成家人?”
成宗木看著她的眼睛誠實回答,“是這樣?!?p> “你們……你們怎么回事?”
劉聶兒站不住腳,成宗木迅速扶住她解釋,“聶兒,我和他們不是一路?!?p> 聶兒反問,“那你是哪一路?”
“聶兒,你先聽我說,本來我是準備看到你高考,然后再過一個月就回香港,可是現(xiàn)在計劃有變,你阿婆不在了,我不想看你孤苦伶仃,所以我才告訴家里人找到了你?!?p> 他說了一大段話,生怕聶兒中途跑走,聶兒和他一直是同學(xué),從初中到高中,她一直以為他們只是同學(xué),這樣的關(guān)系很純粹也不會讓她有壓力,但是現(xiàn)在她知道了他沒有這么簡單,以后事情就會麻煩不少。
成恒從一邊過來,“聶兒小姐可以先和你五哥哥談?wù)劊饶牒昧?,可以?lián)系我,這是我的——”
遞名片的手被成宗木按在空中動彈不得。
“你先走吧,回頭有消息我會聯(lián)系你?!?p> “那好?!彼麖难例X里擠出這兩個字。
成宗木這才放手,成恒這條狗只要在這里,一切都充滿變數(shù)。他真是棋差一招,被二哥將了一軍,回家迎接他和聶兒的必定是一場暴風(fēng)雨。
聶兒終于從門口移開,“進來吧。”
成宗木看她一個人收拾屋子,接過她手里的掃把想幫她一把,聶兒輕輕推開他的手,“這是我的家,我自己來?!?p> 成宗木臉上尷尬,握住一把空氣,接著光明正大地把手背到身后。
聶兒自顧自打掃衛(wèi)生,依然和他說話,“你是因為知道我是誰才留在江南,還是你本來就在江南偶然間遇到了我?”
“初中那會兒開始找你?!?p> 聶兒踩著高腳凳清掃柜子,“什么意思?你為什么要找我?”
“是你父親要我爸爸幫忙找你。我初中那會兒他正好找到了你,但是家里那時候人員混亂,正巧我父親要把我從香港送走,于是他就囑咐我回江南,讓我好好照顧你?!?p> “成駿為什么不自己找我?”聶兒弄了一手灰,她順勢吹走一層薄灰。
“他去世了?!?p> 聶兒躲閃不及,吹走的灰塵逆風(fēng)回來,恰巧進了她的眼睛。
她揉著眼睛不說話,也沒有對成宗木的話有所表示,其實她心里明白,有可能爸爸和媽媽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但是得到確切答案,她的心還是一沉,陣陣灼痛。
“什么時候?”聶兒問。
“你出生前。”
聶兒拼命流眼淚,終于把眼底的灰塵一并沖洗干凈,她仰頭看著天花板,發(fā)現(xiàn)天花板上居然有層蛛網(wǎng),細細看,網(wǎng)上趴著一只孤獨的灰色的小蜘蛛。
她從凳子上跳下來,一邊解開圍裙,一邊在手龍頭旁邊洗手,嘩嘩的水聲里微微有水珠落下的聲音,聶兒的眼睛發(fā)紅,她捧起一捧水順著臉頰往上沖,冰涼的水珠澆滅了她心中的憤懣。其實要她原諒一個人很簡單,只要她發(fā)現(xiàn)做錯事的人有情可原,她也不是不能諒解,可是從現(xiàn)在起她要承認一件一直以來不敢承認的事,她原來真的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靜了片刻,她回過頭問成宗木,“那劉勿欣呢?”
“她一個人逃走了?!?p> 聶兒以為答案會和上面一樣,結(jié)果成宗木給她一個莫名其妙的答案。
“什么逃走了?”
“她做了對不起我們成家的事,擔心我們報復(fù),所以她逃走了?!?p> 聶兒抬手制止他說話,“等等,讓我緩緩?!?p> 成宗木在她家里呆了一個下午,對她說的往事是她從未聽阿婆談起的秘密,聶兒在他走后,把所有信息規(guī)整一遍終于明白了全部的故事。
在西班牙學(xué)習(xí)生物制藥的成駿遇見了同是留學(xué)生的劉勿欣,兩人一見對方就彼此鐘情,后來還成為了男女朋友,成駿的父親,成家的當家人認為劉勿欣一家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小戶人家,劉勿欣覺得非常難過,奔走解決這件事的成駿也很著急劉勿欣不能進成家的門,畢竟她已經(jīng)有孕在身,后來劉勿欣懷疑成駿有了別的女人,一氣之下和一個叫季諾德的西班牙男人偷偷在一起,成駿知道了就單獨去找季諾德,希望他能離開劉勿欣,沒想到暴躁的季諾德大庭廣眾之下殺死了成駿,劉勿欣心生愧疚,生下了成駿的孩子,但是成家家規(guī)嚴明,她擔心她被懲罰,于是東躲西藏,已經(jīng)多年不見蹤影,生死不明。
故事很完整,邏輯方面也不雜亂,至于是不是事實,聶兒想,只憑成宗木一個人說的,沒有理由盡信,但是如果有其他說法,她倒是可以嘗試根據(jù)幾種說法推斷出一些事實。
傍晚的天,天色少許昏暗,聶兒覺得坐著不是辦法,她拿上外套出了門。去找他不失為一個上上法。
姨母的小院子里似乎沒有人,她敲門敲了半天也沒人來開門,就要轉(zhuǎn)身離開,背后突然出現(xiàn)一張臉,嚇得聶兒魂飛魄散。
“你是?”
“華年。”
“你——”
“家主說你一定會來找他,所以讓我在這里等你?!?p> “家主?”
“家主?!?p> 和他說話幾乎沒有一點有用的信息,聶兒輕嘆一口氣,“我是說……嗯……什么來著……家主是誰?”
另一個男孩子的聲音響起。
“家主現(xiàn)在的名字是羅修,你之前在醫(yī)院見過他。還有,你在這個院子里你已經(jīng)見過他了不是嗎?”
“原來他叫羅修。”聶兒自說自話。
“不許直呼他的名字?!比A年冷冷道。
“抱歉?!甭檭翰孪肓_修的身份沒有看上去這么簡單,她以為只是個行走觀世游人間的活死人。
一個人從陰影里走出,聶兒這才看清他的樣子,冷傲的眉眼,像是沒有被馴服的獸類??墒瞧婀值氖撬鋈幌肫鹉侨岷偷拿佳郏B眉峰沒有鋒利的弧度,他在小院里同她說話,又在醫(yī)院里幫她解決那些痛苦的事。
從暗處出來的男孩又說,“卿酒?!?p> “什么?”
“我的名字?!?p> 聶兒點點頭,示意她已經(jīng)知道,沒有刻意盯著他們看,聶兒只看幾眼就大致判斷了他們的身份。應(yīng)該和羅修是一伙的,而且聽命于他,羅修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而他們則和聶兒的年歲差不多。對了,不能以正常的眼光看待他們,說不準他們都是活了幾百年的老妖怪。
聶兒:“如果他不在,那我先告辭?!?p> 華年擋在她面前,“家主說讓你去亢莊園等他?!?p> “天晚了,我就不去了吧?!甭檭和妻o,她當真信不過這群“人”。
卿酒長長地嘆氣,“不該信的人你信,該信的你倒是不信,真是愚不可及?!?p> 聶兒沒有輕易被他激怒,“明天下午,到時候我放學(xué)了去,你們把地址給我?!?p> 卿酒眼看激怒她的把戲沒有成功,他也沒什么耐心再陪她兜圈子,“兩個選擇,一,你自己走,二,打暈?zāi)?,華年背你走。”
華年沒有在意卿酒說的讓他背聶兒,他只是記得羅修囑咐他們?nèi)康某蓡T,不允許傷害人類。
“可是,家主不讓我們——”
“沒有你的事,他問起你就說是我做的。”
于是他們很快達成共識。
聶兒跟條甘蔗似的站在一邊聽他們討論怎么處理自己,心中一片驚慌。
她當即改變主意,“走吧,我就去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