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事，還得自漠北放出牢房那夜說起……
這樣靜謐的夜晚，沒有了月亮星星的點綴，夜空顯得是如此得暗淡無光。在這冷清的羯摩神殿東南一隅，就只有一盞油燈，以它一息尚存的生命力，呵護(hù)著那圈微弱而又柔亮的光暈，給主人作畫的房間添一絲溫暖和光明。房間窗欞外敞，所以從窗外經(jīng)過的人，是可以清楚窺得房間里面的人的一舉一動，包括他臉上悵惘的神色……
默然佇立，收斂心神，雪淚無痕才緩緩抬起皓腕，輕扣閣門，就連說話聲，他也處理得盡量不唐突、不驚擾到對方，“大人！無痕有事求見?！?p> “進(jìn)?！?p> 進(jìn)得屋內(nèi)，雪淚無痕才注意到，屋里并不是只有釋迦羯摩一人，老鬼一直在簾子后面候著，之前是負(fù)責(zé)研磨，站的時間太久，無聊得很、也困得緊，所以打起了哈欠。
只一記抬眸，雪淚無痕寵辱不驚的眸光便采擷到畫上的內(nèi)容：大人今日所作之畫，乃是《鴻門宴》，相傳劉邦駐軍霸上，想要在關(guān)中稱王，項羽得知此事，氣憤難當(dāng)，于是采納叔父建議，設(shè)下鴻門宴，意欲在筵席之上，讓項莊以舞劍之名，伺機(jī)殺掉劉邦，“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說的正是這個歷史典故。只一眼，視線又規(guī)規(guī)矩矩低了下去，“啟稟大人……”
“手，伸出來?！睂Ψ礁緵]讓他把話說完，就已經(jīng)繞過案臺迂回走到他面前，自作主張把他袖子給撈起來了，抓他胳膊那一瞬，雪淚無痕下意識躲避了一下，但還是讓對方給逮個正著，然后被抓的那個人就感覺……整個人都有點六神無主了！釋迦羯摩目前只專注于他肘關(guān)節(jié)的傷，并沒有其他的邪念，這點他也是知道的，說不定……是有的人對別人……
“我聽老鬼說，你今日傍晚為了將小皮球從馬下救下來，手臂受了傷?！睂Ψ骄鸵桓贬t(yī)生診斷病人的口吻，冰冰冷冷的，讓無痕想要他對他摻雜一些其他的想法，都是不可能……
“多謝大人關(guān)心?！?p> “不想讓人過分擔(dān)心，就學(xué)會自己萬事小心，人不可不救，但也避免傷了自己?！彼窃谪?zé)備他，但也讓無痕有一點點能聽得出來，對方對他表露出了一點點的關(guān)心……
“大人說的是！無痕以后一定會自己注意。”就用不著，你對我這么關(guān)心了！明明是個男孩子，但說出來的話，讓人感覺有一絲絲賭氣的成分。當(dāng)然跟人賭氣的同時，這個雪淚無痕還是會有一絲絲狡猾地偷偷留心觀察對方，觀察對方給他上跌打藥那副關(guān)心他的模樣，盡量把自己心底那一絲絲竊喜，給小心翼翼掩藏起來。
“何事？”給人上完藥，又回到案前，繼續(xù)提筆作畫，未抬首看對方一眼，似乎之前那段關(guān)心人的小插曲并未發(fā)生一樣。
無痕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理清楚對方問的是什么，“汾陽府小王爺此刻正在前廳奉茶，大人，是否與他親自見上一面？”那個人要當(dāng)作沒發(fā)生，無痕自然也謹(jǐn)守本分，但就是心里多了點什么，多出來的感覺，在他的心里冒泡……
墨凝，畫，擱一半，凝視著冉冉升起的檀香，作畫人陷入一片沉思：怪不得晨起，眉眼凸跳，原來是有不速之客造訪，只是羯摩神殿與汾陽王府素?zé)o往來，他本人也不想過多參與到政治斗爭當(dāng)中，這一面，見了，怕是也只會多生事端，“不必！說我身體抱恙，煩請他改日再登門拜訪。”
話音甫歇，門外頭緊跟傳來不陰不陽的語調(diào)，“貴客造訪，主人家門庭緊掩、避而不見，釋迦羯摩，這應(yīng)該不是你府上的待客之道吧？”伴隨著沉穩(wěn)的腳步聲，汾陽府小王爺墨逸軒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起身，作畫人拱手為禮，“下官見過小王爺。”既然都已碰面，也就沒必要再躲躲藏藏的了，這樣一來，倒也顯得落落大方。
“不必！”
這汾陽府小王爺一進(jìn)屋，屋子里頓時彌漫出一股濃濃的火藥味。老鬼他們幾個都憋著一股子勁兒，默不作聲，就等著看，這小王爺究竟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這小王爺進(jìn)了屋內(nèi)，也沒多說什么，就是一陣觀望，看看這房間里的擺設(shè)布置，都有哪些家具，就跟我們尋常人第一次到別人家里做客一樣。
在釋迦羯摩眼神的示意下，雪淚無痕、老鬼等人都先行退下。這老鬼呢，之前守著人作畫，給人當(dāng)擺設(shè)就當(dāng)了大半個鐘頭，這好不容易從屋子里出來，他才不想繼續(xù)做些“看門狗”的營生，所以就打了些歪主意，“哎呀呀！不得了了！我一定是吃壞肚子了！”人只是不揭穿他，“需要稍作休息？”老鬼自然是求之不得咯！“哎？這個主意好！年輕人，這里就交給你了！”開溜，倒是沒見他身體不舒服！
這老鬼正往殿外頭競走，剛巧，在牢里蹲了兩天一夜的漠北讓人給放了出來，急急忙忙趕回，倆人就這么給撞見了！“哎？鬼大人！”“哎？漠大人！”“鬼大人，您里邊請！”“漠大人，還是您走先！”這漠北口中的鬼大人，指的正是老鬼鬼眼狐貍，跟漠北一個路數(shù)的人！要說這兩人也真夠無聊！就因為平日鮮少有人叫他們大人，他們也想過過這嘴上的官癮，所以兩人每次一見面，都要學(xué)學(xué)這官場中人，點頭哈腰互相吹捧一番，稱呼彼此為大人！
這不，剛巧在殿門口碰上了，所以一個漠大人前一個鬼大人后！
趁著四下無人，借一步說話！“別說我沒給你提個醒！你那個死對頭又回來了！”哥倆兒勾肩搭背，腦袋湊一塊兒，說悄悄話，“不是吧？那個死娘娘腔？”他背地里一直叫人娘娘腔，當(dāng)著面叫——無痕！“他不是被大人派到梅龍鎮(zhèn)去查少女離奇失蹤一案？”“案子查完了，所以啊！”下巴有點癢，老鬼跟只老猴子似的，右手撓了兩下，“總之，話已帶到！兄弟，你多保重！”對方直接閃人！“哎，你去哪里？”“酒癮犯了，上外面討幾口酒喝！”“這個老酒鬼！”
這還沒到冬天，一陣刺骨寒風(fēng)刮過，一片楓樹葉掉漠北頭上，要多凄涼有多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