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奎，谷口正面這片山坡交給你了。記住，土匪要沖上山，你就把他們壓下去，他們想返身去谷口，你就跟在他們后面追殺。待我進山谷里后，自然會和你一道，到時你聽我的吩咐便是。切記，一定要等到大牛封堵谷口的時候，你才能現(xiàn)身?！?p>　　“跳蚤、幺雞，你們分別帶著幾個人，守在山谷的兩側(cè)。這兩側(cè)全是陡壁，土匪不可能從這里上山。所以你們就一個任務(wù)，在這兩側(cè)堆積起盡可能多的石頭，我要你們把每一塊石塊都砸到狗日的土匪的頭上，我要看見他們在這山谷，全部他娘被砸成肉餅。

　　“都明白了嗎？”

　　“明白！”

　　…………

　　各自明確任務(wù)后，沈夢讓他們都到校場去，和士兵們在一起，陪他們一起烤火，一起唱歌。他覺得戰(zhàn)斗前的氣氛，應(yīng)該是熱鬧的，是興奮的，就像熱血在身體里奔騰，似要沖出來一樣。

　　自己卻獨自留在營內(nèi)，閉上眼睛，設(shè)想著戰(zhàn)場上可能發(fā)生的每一個細節(jié)……

　　這一天終于要來了，雖然有些倉促，或許也正好。

　　第二天一早，鼓響。

　　凜冬已至，天色昏暗。同是以往起床的光景，校場上卻見不到些許亮光，遠山似墨線，大地還沉寂在一片死睡之中。

　　游擊隊所有隊員在校場集結(jié)完畢。他們有的人拿著刀，更多的人手持木棍，但無一例外，都握得很緊，握得棍子發(fā)出“梆梆”的響聲。

　　沈夢率眾人走出營房，奔赴戰(zhàn)場。

　　這是沈夢來到玉山的第十五天，也是這些士兵們走進這座軍營的第十天。進來時，他們手無寸鐵、目光渙散；出營時，他們拿著武器、目光堅毅。進來時，他們是流民，現(xiàn)在他們要像一個戰(zhàn)士那樣，去消滅敵人，或者被敵人殺死。

　　他們或許也正期待，用一場戰(zhàn)爭來完成自己身份的轉(zhuǎn)變。

　　只不過半月的時間，玉山已不再是一塊荒蕪之地。沿著河流，沿著山谷而上，甚至在那山腰之間，已不見了荒草，已變作了一塊塊的田地，田地間，埂壟阡陌，田地旁，似繁星點綴著些田家農(nóng)舍。已經(jīng)有農(nóng)人在田間穿梭，他們要趁著清晨最初的亮光，來播下日后收獲的希望。

　　中國的農(nóng)民大概就是這世界上最勤勞的人了吧。

　　當然，他們也是最有智慧的，生命力是最頑強的。

　　這是一次沉默的行軍。兩個多小時的路程，伴著日出東方、星夜西沉，只聽得見深秋的風(fēng)在山林間飄蕩。

　　走在最前方的沈夢也選擇了沉默，他的所有豪言壯語都留在了平日訓(xùn)練時的點點滴滴。他此時要用沉默，來傳達對士兵們無言的信任……

　　到達山谷后，全隊五十九人集結(jié)一處，沈夢站在隊伍前方，面朝眾人。

　　“這是我們的第一戰(zhàn)，也是你們當中絕大部分人第一次踏上戰(zhàn)場。你們在軍營里已經(jīng)接受了訓(xùn)練，但這還不夠，只有經(jīng)歷了戰(zhàn)場的檢驗，你們才能真正成為士兵。今天我?guī)銈兊竭@里來，便是要讓你們成為真正的士兵，便是要讓你們明白：真正的士兵，一定要在戰(zhàn)場上永往向前、無所畏懼；真正的士兵，考慮的不是如何逃生，而是如何將你的敵人殺死，只有敵人的尸體才能換取你自己的性命；真正的士兵，是要拿起你手中的武器，并用它來捍衛(wèi)你活著的價值和尊嚴……”

　　“都聽明白了嗎？”

　　最后一聲提問，沈夢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明白！”

　　每個人都也夠鼓足了力氣，大聲回應(yīng)著。聲音撞擊在四面山壁之上，又激蕩回來，灌入每個人的耳朵。

　　隨后便各自按照命令行事。

　　幺雞和跳蚤各帶七人，沿著山坡繞到山谷兩側(cè)之上，他們從現(xiàn)在開始，就要不停地去四周收集巨石。

　　大牛領(lǐng)十名最精壯的士兵而去，他們也需要立即開始準備，收集一些木頭作為柵欄，和荒草做成草球。待土匪進谷后，封死谷口的重任便落在了他們身上。

　　大奎帶著九人，一面幫著大牛做封死谷口的準備工作，一面也尋找谷口正面的隱蔽之處，待沈夢等人退回谷內(nèi)時，隨時準備接應(yīng)。

　　剩下沈夢和虎子等二十二人，便朝著山谷外進發(fā)，去迎擊匪眾。

　　沿途砍伐樹木，讓它們雜亂地橫在路上，又找出一些短小結(jié)實的樹枝，將一頭削尖，掩藏在這些路上的樹干樹枝間。這樣可以延緩?fù)练说淖窊?，尤其是要阻止騎兵的追趕。

　　一直走出五里，方來到路口交匯處。前方一條大道通往恩陽，身后兩條小徑，上山的一路便是通往埋伏的谷口，下坡一路通往河谷。

　　沈夢不敢怠慢，立即吩咐虎子帶一精干之人沿大道而去，在前方刺探，如遇土匪來侵，立即縱火為號。自己則帶余下眾人下坡，用攜帶的工具將道路鑿爛，又從一旁坡上放下碎石，再扯來眾多鮮草，覆蓋其上。要徹底將這條道路封死，至少給土匪造成錯覺，這里只有上坡一途。

　　忙完這些，太陽已離靠近西邊群山，沈夢便讓大家就地休養(yǎng)，調(diào)整精神。自己則一直盯著大道前方，等著虎子的信號。

　　深秋的白天本就較短，眼看著日落西山，空中已是暮靄冥冥，前方卻沒有任何音訊。

　　沈夢放心不下，又派了兩人前去。

　　虎子一人回來稟報：并沒有土匪進犯的蹤跡。

　　沈夢又率著眾人回到山上，趁著夜幕之前，生火燒水，胡亂就著些炒熟干糧泡熱水吃了?？粗砼员茸约荷小澳觊L”的虎子，啃著一塊餅子，只囫圇一口，也不甚細嚼，又就著一盅熱水，一齊吞入肚中。

　　索性無事，便尋些話來與他說：“虎子，你老家是哪里的？”

　　“回隊長話，我是閬州千佛人?！被⒆硬桓业÷?，連忙站起身來，腰桿挺得筆直，聲音洪亮地答道。

　　沈夢把他拉著坐下來，“不過是些隨意擺談的話，莫要這么嚴肅?！?p>　　這樣一來，虎子反而顯得更加局促，僵著身子。隨后眼里放出真摯的光芒：“隊長，我以前就聽說過你的。我們家鄉(xiāng)那邊的人都知道，在閬州城被圍困時，有一位騎著白馬的少年英雄，從天而降，所有敵人見了他，都要嚇得跪地求饒。只要有了他在，閬州城……就會……”

　　“就會固若金湯，永遠不會被攻破。對不對？”沈夢笑著化解了他的尷尬。

　　虎子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躊躇不知該如何言語，只?；鸸庥臣t了他的臉。

　　“你可知我為何要單槍匹馬沖入敵軍？”沈夢問道。

　　虎子誠實地搖著頭。

　　“因為我的長官，鐵錘都的都頭李大錘，他當時陷入了敵人的包圍之中，我要去救他。”

　　虎子抬起頭來，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以后隊長如果也遇到了危險，我也要第一時間沖過來，保護隊長?！?p>　　望著他誠摯的面容，沈夢知道，他一定會這樣做。心里一陣欣慰，用手拍打著他的肩膀。

　　“還記得你剛到軍營時，為何還未擊鼓，你便已經(jīng)站在了校場上？”

　　“我那時一想到可以成為士兵，便特別興奮，整夜都睡不著，所以干脆就起來到校場上去等?！?p>　　“好樣的?！?p>　　…………

　　一整夜過去了，王老虎和山匪并沒有攻來。莫不是消息有誤？

　　上午也沒有攻來。

　　沈夢便趁著這個時間，把之前給大家講的一些交戰(zhàn)時具體事宜，又干脆利用實地演練了一番。

　　午后，正當沈夢等到十分不耐煩的時候，前方山一側(cè)燃起大火。

　　土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