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都頭也集結(jié)全都士兵，眾人跟隨著沈夢、大牛的步伐，悄悄下山，摸到嘉陵江邊，各自做好掩護，靜待城頭上的信號。

　　…………

　　風蕭蕭兮，江水微寒。

　　其時正值初秋，江面水波不興，有明月投影其中，搖曳生花。二人便在這江水里泅渡，這場景看看來，頗為夢幻。但在遠處李都頭等人的眼中，卻是悲壯。

　　“兄弟，如果我大牛死在這里，答應我，一定要替我回老家報仇?！贝笈５穆曇魪纳砗髠鱽?。

　　沈夢看不見大牛此時的神情，是否視死如歸，但他依然回答道：“你不會死的，我們都不會死。我還要陪你一起回去報仇。”

　　在這個慌亂的時刻，大家心里都惶恐不安，沈夢愿意做那個讓大家心理安穩(wěn)下來的人。事實上，他也正扮演著這樣的角色。

　　“我之前也是這樣安慰二娃的，但二娃還是死了。但他的仇一定得有人去報?！?p>　　“必須得報！”沈夢回頭望了大牛一眼，目光堅定似鐵。

　　說話間，二人已經(jīng)來到對岸。果然和預料的情況相符，沈夢冷靜地觀察著敵軍在北門外的包圍圈。一共只有四座臨時搭建起來的營帳，位于江岸和城門的中間，更多是充當一個哨崗的作用，監(jiān)視城墻內(nèi)的動向。

　　沉吟片刻后，沈夢挑選了一條避開營帳的線路，畢竟今夜月色較明，帶著大牛悄悄地朝著閬州城墻摸近。

　　四下里一片寂靜，靜得沈夢仿佛能聽見遠處營帳內(nèi)士兵打鼾的聲音。

　　從江岸到城墻不過一千多米，沈夢足足走了近半個小時，他幾乎是每跑兩步，就會停下來觀察一下。他不能出任何差次，任何差次都足以讓他和大牛置入死地，絕無生還的機會。

　　終于，城墻的輪廓越來越高大，城墻上的磚石依稀清晰可辨。

　　“誰？”城墻上的士兵發(fā)現(xiàn)了他們，厲聲喝問。沈夢還聽見城墻上弓弦被拉開的聲音。

　　“城外七里。”沈夢壓低著聲音，向城墻上喊道。

　　過了一陣，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從城墻上探出頭來，朝下望道：“是鐵錘都的兄弟嗎？”

　　廢話！沈夢還是全神注視著敵軍營帳的動向。

　　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來到城墻下，即便敵軍發(fā)現(xiàn)，進城的時間也足夠，但是河對岸的鐵錘都士兵們就再也進不來了。

　　有一根繩索從城墻上拋下來，沈夢和大牛趕緊抓牢繩子，身子一輕，便被上面的人拖離地面，沈夢也用腳蹬住城墻向上，加快被吊上去的時間。

　　終于，他們安然來到城墻上，而敵軍也沒有絲毫反應。

　　城墻上的軍官對他們的到來，在興奮中也保持著警惕，畢竟他并不認識沈夢和大牛。

　　沈夢一到城墻上，就急忙吩咐道：“快去請李都使來，鐵錘都的士兵都還在河對岸，等著沖進城里來。”

　　那軍官連忙吩咐手下士兵前去，不出片刻，李仁矩便來到這里。沈夢見他已經(jīng)穿上戰(zhàn)甲，頗有幾分節(jié)度使的風采，但神情衰頹，兩眼浮腫，顯然是一直守在城墻上，并未曾好好休息過。

　　李仁矩見過沈夢一面，自然有印象，此時再在城樓上相見，不禁大喜，精神一振，就追問道：“我義弟呢，你們李都頭在哪里？”

　　沈夢指著河對岸，并將他們的計劃稟告給李仁矩。

　　李仁矩聽后，趴在垛口上朝河水對岸看去，但相去甚遠，又是在夜里，自然便看不真切。但見沈夢二人渾身濕透，自是從江水中泅渡而來，便知此事無假。當即令士兵揮動旗幟。

　　旗幟一動，河對岸的人便紛紛從樹林里鉆出來，跳入河中，還有兩艘?guī)兹俗男〈?，應該是給不會泅水的士兵乘坐，同時裝載干糧和器械。

　　河水里，人頭攢動，尤其是那兩艘船，在明朗的月色下，格外引人注目。沈夢等人在城墻上看得真切，敵營里的敵軍如果此時朝河水里看去，便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城墻上眾人都屏住了呼吸，一面激動地望著河里，希望他們能游得再快些，一面緊張地注視著敵營，生怕他們有絲毫的反應。

　　時間在此時成為一場競速賽，更讓人在分分秒秒地流逝中備受煎熬。

　　終于，河水里的士兵們安全抵達河岸，而敵營依然沒有任何察覺。

　　李仁矩大喜，緊握的拳頭也稍稍舒緩，急忙吩咐士兵再次搖動旗幟。

　　“等一下……”沈夢大急，連聲呼喊停止，但為時已晚，城頭旗幟已經(jīng)搖晃三次，河岸的士兵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向城門沖來……

　　沈夢剛從河岸逃回城內(nèi)，心里十分清楚，要想避開敵人的察覺，必須沿河岸向東繞行。而現(xiàn)在這樣直接沖向城門，加上人數(shù)又多，敵人必然會發(fā)現(xiàn)。此地駐守的敵軍雖然人數(shù)較少，但在不遠處，卻是有大隊的人馬，一旦不能第一時間進城，后果不堪設(shè)想。

　　沈夢的這一聲呼喊，也警醒了李仁矩，他明白過來自己在倉促下的錯誤決定，趕緊吩咐城墻上的士兵拿起弓箭，做好戰(zhàn)斗準備，同時讓城門內(nèi)的士卒做好開門的準備。

　　“咚咚咚——”鼓聲敲響，劃破了夜空的寧靜。

　　敵營里的戰(zhàn)鼓緊密敲起來，這聲音像是喪鐘敲在每一個城墻上等候的人的心里，更敲動還在奔跑的鐵錘都士兵的命運之弦。

　　敵營的士兵已經(jīng)拿著武器，從營里沖出來，追殺那些妄圖逃回城里去的士兵。遠處城正門外的敵軍主營也反應過來，那里燈火通天，那里傳來了馬匹嘶叫的聲音。

　　鐵錘都的士兵們沒有任何選擇，只有拼命朝城門沖來，他們甚至都來不及回頭看一眼敵人的追趕。他們只能奔跑，和死亡賽跑。

　　敵人直線截殺，已經(jīng)追趕上拖在后面的鐵錘都士兵，將他們當場斬殺。

　　他們只有向前跑，拼命地跑，終于，跑在前面的士兵已經(jīng)接近城門。然而，城門緊閉，沒有一絲要打開的跡象。

　　“開城門啦！開城門啦！”大牛的嗓子已經(jīng)喊破。他想要沖下去，也被城墻上的士兵緊緊抱住。

　　李仁矩無動于衷，然而作為統(tǒng)帥，他的痛苦也并不比大牛少。

　　沈夢清楚，在這種敵人緊隨的情況下，城門根本不可能打開。不然的話，沖進來的不只是鐵錘都的士兵，還有敵人的軍隊。

　　城上的箭支在這種敵我不分的情況下，也無法射出。城墻上的人似乎只是徒勞，徒勞地看著下面的弟兄們被敵軍屠殺。

　　已經(jīng)從河岸跑到城墻下的士兵們陡然發(fā)現(xiàn)，他們一直在跑向的，不是我軍城池，而是被宰殺的屠宰場。

　　此時此刻，又有誰能改變他們被屠宰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