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么吵，吵著去見閻王嗎？”那大牛哥還未回答，已經(jīng)有獄吏走進來吼道。他身后還跟著兩名獄吏，提著一個大木桶，邊走邊喊道：“開飯啦！”

　　牢獄里的人頓時“活”過來，都擁擠著跑到通道旁，隔著牢房，盡量地把手伸出去。還沒等沈夢反應(yīng)過來，幾雙腳已經(jīng)踩在他的身上，然后他就被踩踏在地面上。只聽見一片“官老爺”、“差老爺”的聲音，夾雜著獄吏的斥罵：“滾開點，你個死囚犯。TM的賤種，豬食都要搶著要……”

　　這場景，倒真讓沈夢想起了小時他在農(nóng)村喂豬的場面。提著一個大桶，將豬食往圈里豬槽一倒，“轟轟轟——”，那些豬就瘋狂地跑過來，在那槽里使勁地拱，有的豬甚至趴在別的豬身上，沒搶到的豬就在一旁“呀呀”地叫。沈夢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會不會變成這些“豬”。

　　不過又比喂豬的場面更殘忍，豬總是能吃著糧食的，但牢獄里的囚犯卻不一定。就像此時的沈夢，縮在一個角落里，那些踩在他身上的腳，在搶到食物后，便從那身上挪開，各自蹲在一個地方大啃起來。他們啃東西發(fā)出的狼吞虎咽的聲音，讓沈夢都懷疑這些東西，一定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

　　沈夢就還是蹲在那個角落里，他沒有食物，他一動也不敢動。這個世界里，仿佛只有這個角落是安全的，可以讓他暫時茍延。

　　一個粗壯的身影朝他走來，沈夢本能地往后縮了縮身子。那個粗壯的身影停下來，把手上巴掌大的餅撕成兩半，一半遞到沈夢的身前，“小兄弟，拿著?！?p>　　是大牛哥！

　　沈夢滿是感激地望著眼前這個身影：“謝謝你，大牛哥。我不餓，你吃吧?！?p>　　從穿越后睜開眼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天，沈夢肚子里早就發(fā)出饑餓的聲音。但他實在不愿意吃這種牢飯，而且就巴掌那么大一塊餅，根本不夠一個人吃的，還是都留給大牛哥吧。

　　大牛哥在沈夢身邊蹲了下來，語氣沉重地說道：“看小兄弟這模樣，應(yīng)該是來自大戶人家，沒遭過這種罪。我給你說兄弟，現(xiàn)在這世道亂，人活著也不容易。尤其是你現(xiàn)在又到了這牢里，不吃飯的話，你會餓死的。”

　　旁邊那個尖細的聲音又響起來，“大牛哥，也就是你心眼好。這年頭，像他這種落魄公子哥，死得遍地都是，你管他干啥！吃了也是浪費糧食。你要吃不了，要不我?guī)湍愠?？?p>　　“滾！你懂個屁。我們現(xiàn)在都在這牢房里，都是落難的人，就都是兄弟，是一家人。既然是兄弟，就應(yīng)該相互幫助?！贝笈８缯f完，拍了拍沈夢的膝蓋，給他留下一半塊餅，就走回去了。

　　沈夢拿著這半塊餅，雖然看不清，也還是習慣性地用手擦了擦表面的灰，便放進嘴里。大概使用粗糠做成的吧，特別糙，只有一股發(fā)霉的餿味道，像石頭一樣硬。但他還是忍著吃了下去，因為這塊餅，是一份厚重的情誼。

　　滴水之恩，必當涌泉相報。你放心，大牛哥，我一定會活著，而且是好好地活著，將來再報答你的恩情。

　　趁著牢獄里一片吃飯、奪食的聲音，沈夢看見幾個人圍在大牛哥的身旁，悄悄地在商議什么。距離雖然不遠，但他們都把聲音放得極低，所以沈夢只能斷斷續(xù)續(xù)聽見“打傷……”、“出牢……”幾個字。

　　他們是在商量如何越獄！

　　沈夢突然反應(yīng)過來，也跟著有點興奮起來。但很快他又重新陷入絕望，這里銅墻鐵壁一樣，墻上連個窗戶都沒有，地面的稻草下鋪著幾層石板，不時還有獄吏在巡視，怎么可能逃得出去？除非是在電視劇里，主角不想在監(jiān)獄里待了，導(dǎo)演便會給他一個主角光環(huán)，然后他就出去了。

　　況且，即便他們真的越獄成功，又跟自己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自己這些還待在牢獄里的人，只會跟著受牽連。上輩子活了三十幾年，看盡人間冷暖，沈夢早就明白，在這世上，萬事只能靠自己。

　　“不行！”大牛哥提高了音量，站起來，打斷了他們的商議。

　　那幾個人連忙又把大牛哥拉下來蹲著，繼續(xù)在他耳邊勸些什么。大牛哥看了幾眼沈夢，顯得十分猶豫、糾結(jié)。

　　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籠罩沈夢全身。他們想干什么，為什么要盯著我看？沈夢突然覺得身上更加冰冷，緊緊地把自己抱住，仿佛這樣就能獲得安全。

　　大牛哥，你可要挺住啊，千萬別被他們給忽悠了。沈夢在心里祈禱。

　　然而，沈夢的希望落空了。他看見大牛哥粗壯的身影，在那幾個人的慫恿之下，正朝他走來。沈夢感覺自己跌進了冰窖里，渾身冰涼。

　　“小兄弟，”大牛哥坐在沈夢的身旁，嘆著氣說道，“你知道哥哥我是為啥進的這牢房不？”

　　沈夢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沈夢是個頭腦機靈的人，不然他怎么能從農(nóng)村里考出來，他知道大牛哥這時跟他說這些，是來尋求他的幫助。而這幫助的代價必然很大，他看看現(xiàn)在的自己，身上還剩什么是可以幫助到別人的呢。

　　大牛哥卻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繼續(xù)說道：“那便還有我三個兄弟，二娃、大奎、幺雞，我們四個人，在西川的漢州（今德陽、金堂一帶）一片販鹽，冒著殺頭的風險，掙了些銀兩，上個月剛回到家鄉(xiāng)來?！?p>　　販私鹽？這可是個前程遠大的職業(yè)啊。沈夢畢竟是文科生，又對歷史頗感興趣，他一下就能想起黃巢、錢繆、張士誠……這些巨牛的名字來。這可比八九十年代那些投機倒把、炒樓盤的人牛逼多了，不過風險也大多了，在古代，鹽鐵都是官方壟斷，私人販鹽被逮住，就跟販毒一樣，基本是要咔嚓砍頭的。

　　販鹽，再加上西川這個地名，沈夢基本能斷定，他是穿越到唐末一直到宋初這個時代來了。難怪自己在街上走著，便能被抓起來，又不分青紅皂白地就關(guān)進監(jiān)獄來，遇見的盡是貪官、酷吏、流氓，來到這樣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時代里，只能怨自己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