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逼問下,影帝終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盤托出。
原來,關(guān)于那東西的幾冊書是他的一位摯友——云衫道人存放在他那里的。
這位云衫道是影帝在收集古籍的過程中結(jié)識的,雖然他年齡小、是個俊俏后生(估計跟我們差不多,二十出頭的樣子)。
但他在古籍考察、歷史文獻(xiàn)、古玩鑒賞這方面有著深不可測的內(nèi)功,是個奇才,就連影帝這樣的老專家都自愧不如,影帝時常嘆息自己這點(diǎn)見識和他比根本不夠塞牙縫的。
在收集過程中偶遇后,因為云杉道經(jīng)常會對所討論的歷史事物發(fā)表獨(dú)到見解,他倆的關(guān)系也急劇升溫,成了莫逆忘年之交,一有機(jī)會便聚在一起討論一些我們所不能了解的高深問題。
接著影帝用看廢物一樣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酒臭逼人、對臉癡呆的我們,看得我和吳祿面面相覷、心底發(fā)毛。
然而慚愧之情涌上了心頭沒超過半秒鐘,就被我們扼殺在了襁褓之中——我們獰笑著把標(biāo)記亮給他看,老頭頓時安靜了。
背景交代清楚后,老頭開始認(rèn)認(rèn)真真、老老實實地講他和云杉道最近一次見面的情形。
那一次,他滿身是血。
他踉蹌地闖進(jìn)來,雜亂無章的步伐和慌張的神色與平時的氣定神閑截然不同,整潔干凈的灰色長衫也沾滿了塵土,千瘡百孔、破破爛爛,頭發(fā)上的木簪斷成了兩半攥在手里,而同樣被他攥在手里的,還有那幾冊書。
說到這里影帝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后怕似的四處張望了一下。
云杉這副模樣可把他嚇壞了:影帝慌里慌張地去把他扶進(jìn)來,急切地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手忙腳亂地找一些繃帶急救箱什么的給他包扎……
云杉一個手勢制止了他,用手背抹了抹自己唇邊的血色,正色道:“這幾本書還望代為保管”,說話間其眉宇外露極為堅毅鄭重之神色。
“請多保重,后會有期?!痹捯魟偮?,還沒等影帝反應(yīng),云杉便轉(zhuǎn)身消失在了門外茫茫的暮色中。
影帝怔了怔,他屬于那種受到驚嚇刺激后,反而能更加冷靜思考問題的人。他很了解云杉,知道云杉這么說意味著什么。
下一次見到云杉的日子肯定是遙遙無期了,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是如何把他交代的事情做好,因為那會關(guān)系到大局,甚至是他們的卿家性命。
凝望著手上幾本書陳舊破敗的書脊邊角,影帝嗅到了陳腐紙張、灰塵和血液混合的氣味,讓他幾欲作嘔,這使他不得不加快思維速度。
最終,影帝決定將這幾本書伙同自己收集的志怪雜說,一同散落到檔案室的茫茫書海中去。
這間檔案室,說是政府資產(chǎn),其實就相當(dāng)于一個小型個人收藏館。因為影帝常年辛勞、默默耕耘的緣故,在縣里這個檔案室還是叫得上一點(diǎn)名號的。
一提到這里,老頭就興奮了起來,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了,跟我們炫耀說他的事跡還在全縣通報表揚(yáng)過咧,連縣長都稱他為優(yōu)秀的老黨員、人民的收藏家哩!
我們十分配合地贊嘆道:“那是那是,優(yōu)秀優(yōu)秀……”臉上一陣笑瞇瞇,街道邊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唉~”,老頭原本高昂的情緒卻又突然急轉(zhuǎn)直下,憂傷地嘆息一聲:“可惜這小縣城并沒有幾個人對我的收藏感興趣。一年到頭來光顧我這地方的少之又少,除了云杉和幾個對歷史感興趣的游客,也就是縣里文管所的幾個老東西了。我平日里就跟他們一幫子,在樓上或檔案室里下下棋、喝喝茶、翻翻資料什么的,不過也樂得清閑。”
影帝坐在臺階上喘了口氣又接著說道:“所以啊,‘大隱隱于市’,對我來說,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書藏在檔案室里是再好不過了,誰能想到那書其實就擱在縣檔案室里呢?”
說完,老頭便得意地笑了,心情多云轉(zhuǎn)晴,臉上的皺紋擠兌成了一朵艷麗的菊花。
我倆聽了這話,心中暗暗為自己和對方的優(yōu)秀點(diǎn)贊,同樣是九年義務(wù)教育,為啥我倆就能找到與“釋”相關(guān)的書呢?說明這是智商問題。
怪不得當(dāng)初影帝見到我們是那么的驚訝,敢情是被我們爆表的智商給嚇到了啊哈哈!
知道了我們想要的東西后,我們就放影帝回去了。雖然我還有疑惑之處,但因為暫時想不通,就沒有再自尋煩惱了,現(xiàn)在回賓館美美地睡上一覺才是正事。
我跟吳祿支會了一聲電話地址就撤了,往賓館撒腿而去。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這孫子竟然凌晨兩點(diǎn)半跟我打電話!說讓人給攆出來了!我心里那個滴血呀!
沒辦法只有深夜打車去接他,為了安全我還特地把自己裹成了粽子,隨身帶了把仿真槍和一柄藏腰刀,心想要是有人敢對我圖謀不軌,先掏槍恐嚇,如果沒用老娘直接掏刀子干他。準(zhǔn)備好了后我就出發(fā)了,幸而一路平安無事。
見到他人后,我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要像巖漿一樣噴薄而出了。
就在我準(zhǔn)備把他罵得狗血噴頭時,我發(fā)現(xiàn)他的東西被扔得個滿坑滿谷,最終我還是心軟了,一把拉過可憐兮兮在黝黑寒夜里吹冷風(fēng)而瑟瑟發(fā)抖的他,問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說:“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才讓人招待所這樣對你?殺人放火啦?”
吳祿委屈巴巴地嘆了一口氣:“唉,別提了,點(diǎn)兒背到家,快到賓館的時候讓人把錢包給摸了。我……我特么一點(diǎn)音兒都沒聽見就……就這么……唉~”
我滿頭黑線:“就算你沒錢續(xù)租,也不至于把你連人帶家伙一起扔出來吧!”
吳祿苦笑道:“你不曉得,更驚悚的還在后面。我腳剛一踏進(jìn)賓館門,就被老板大喝一聲嚇丟了魂兒?!?p> “他說:‘小癟三兒,你他媽怎么還敢回來!’我一聽就急眼了,火蹭蹭地往上拱,破口大罵道:‘龜兒砸,你大爺我憑什么不敢回來,你他媽不知道顧客就是上帝啊!’”
然后據(jù)他說,老板暴怒,狠命把他拽到他的房間跟前,邊走還邊罵罵咧咧:“捅了天了都,腦子讓屎糊了,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吳祿往里面瞟了一眼,瞬間把下巴都驚掉了:整個房間像遭了天劫一樣,他的東西被摔在了各個可能的地方,還有一部分在半空中飛揚(yáng);賓館的床、玻璃、電視、空調(diào)、熱水器均被砸的稀巴爛,呈粉末性骨折,現(xiàn)場一片狼藉、慘不忍睹、里外稀碎……
“臥槽,這是怎么回事?你們賓館在渡劫?”吳祿道。
老板往他臉上啐了一口:“怎么回事你還不知道哇!”
“哎,不是,這他媽關(guān)我屁事?。 眳堑撘荒樸卤?。
稍微冷靜了下情緒后四處瞅了瞅,說道:“這不明擺著旅館遭了劫匪嗎?你看后面那扇玻璃向里被敲碎,那伙人肯定是從那里進(jìn)來打砸搶燒的,那么大動靜你們是聾了還是咋的,在下面聽不到聲兒嗎?我不管,反正你們店要賠償我全部損失?!?p> 店老板一聽還得了,插著腰桿子指著吳祿鼻子就開罵:“你個小鱉孫還敢強(qiáng)詞奪理!我看那伙人就是來找你尋仇的,你個衰貨凈招惹些什么人呀,害我們旅館跟著你遭殃?!?p> “剛開始我們在下面聽到動靜還以為是你磕藥磕傻了,在那開著動作功夫片蹦迪耍酒瘋呢。等意識過來上去看的時候,人早跑了!”
接著店老板好像天塌下來了般喪氣地捶著胸口:“造孽呀,我開招待所開了這么久還是頭一遭碰到這種倒霉事,啊?。?!你個死王八~”
吳祿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
就這樣,兩人站在各自的立場上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拉鋸戰(zhàn),吵得是呼天搶地、飛沙走石、酣暢淋漓,直教天地變顏色!最后吳祿敗下陣來,被三五個壯漢連人帶東西掀了出來。
聽了他聲情并茂的描述后,我直覺得肉疼,如此便也不必再說什么了,幫他把東西收拾到車上就讓司機(jī)開了回去。
我們拎著大包小包走到我的房間門口,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突然從我心底升騰起來。
果不其然,我輕輕轉(zhuǎn)動門把手,門居然自己開了,就連我安裝在門后的簡易報警裝置都被破壞殆盡!我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房間,一抬眼,看見了和吳祿房間相差無幾的畫面: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唯一的區(qū)別是酒店硬件設(shè)施并沒有被那伙人砸毀泄憤……
我疑惑了兩秒,當(dāng)下心中暗叫不好,火急火燎地跑進(jìn)去查看放古書的包包,發(fā)現(xiàn)古書早已不翼而飛。
頓時,臉色一片煞白,內(nèi)心無比崩潰。
吳祿進(jìn)來安撫了下我的情緒,和我一起頹廢地倒在這片“廢墟”上抽煙,悲傷憂郁地回想這一整天的狗血遭遇和多重的精神打擊——腿跑斷、受驚嚇、腦細(xì)胞死大半,還特么沒有啥好結(jié)果,真是出師未捷身已廢啊。
就在我們怨天尤人時,我手機(jī)的短信提示音突然響了。我騰的一下從地上坐起來,掏出手機(jī)一看,上面赫然寫著:
“今日申時,青城觀。
——云杉”
今夜,注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