珅兒就要啟程回寺中,臨走之前特來向太子告別。
“父王,珅兒要走啦,您可要記得想念珅兒啊?!?p> 躺在藤椅中歇息的太子盡顯虛弱之色,對珅兒的愛憐卻是絲毫沒有減少,無論何時只要珅兒說,他都會慈愛的答復一句。
“好好好,父王一定會念著珅兒的。”
得到應允的珅兒很高興,蹲在太子身邊雙手扶著藤椅:“父王想念珅兒也別忘了按時服藥,不然就白費了珅兒日日為父王祈福求愿的心啦?!?p> 這話令太子很是欣慰,他能有這樣一位貼心孝敬的小女兒,讓他在爾虞我詐、病痛纏身的日子里,還能享受一位父親與女兒的窩心與嬉戲。
“父王聽你的?!?p> 珅兒高興,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一道黃符放進他衣中:“這道符父王可要日日佩戴,佛祖會保佑您安康長壽的?!?p> “珅兒有心啦?!?p> 他摸著胸口的那道符,微微點頭,卻見她又舉起了雙手:“父王您也舉起您的手,跟我的闔實。”
“這是為何?”
“珅兒整日握著佛珠與經(jīng)書,已經(jīng)積攢了許多福氣與安康,珅兒要把這些都傳給您?!?p> 太子感動,配合的舉起自己的手,闔上了那雙稚嫩的小手。
…………
紓饒在太子宮門外送珅兒上轎,等那轎子走遠,他轉(zhuǎn)身欲回,卻正巧看到迎面而來的王誼,他笑著上前迎上:“王公子?!?p> 耳尖的珅兒聽到了這一聲,好奇的揭開轎簾探出頭望,卻只見到一個側(cè)影。
王誼拱手回禮:“紓公公?!?p> 紓饒將他請進太子宮,正要退下卻被他叫住。
“公子還有何吩咐?”
王誼明知不該多此一問,卻還是忍不?。骸敖斩疾辉姷侥慵铱ね?,他可還好?”
紓饒微笑:“勞煩公子掛心,我家郡王很好。只是近日課業(yè)繁重,所以都不曾離宮。”
聽此,王誼不再追問,點點頭便往朱瞻墉的書房去啦,卻在途中看見了昭爰。
她正坐在荷花池邊的石欄上看書,這一幕著實令王誼意外,她竟也有如此嫻靜之時……
可也不得不承認,若不是她的性子過于潑野,倒真是一位難得的佳女子,日后她定能尋得一位無雙的公子思慕她。
他收起眼色,不想驚擾她悄聲便離開啦,根本沒有想到昭爰自幼便厭惡書本,如今肯心甘拿起書來讀,全是為他。
朱瞻墉的仆人接上了王誼為他引路,臨到書房前,王誼意外見到了多日未見的朱瞻墺,還有他身旁那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
突然的相見令他錯愕不已,卻在那二人走至跟前時立即將慌亂之色隱起,跟隨身旁的仆人一同恭敬行禮。
低身時,他所有的心思都掛在那男子身上,自然就忽略了朱瞻墺的冷色。
與此同時,朱瞻基對王誼的打量也是一閃而過,他漠然經(jīng)過王誼,宛若他只是這宮中的一個下人。
他二人漸漸走遠,王誼的眼睛卻還緊緊追隨著,回京兩年,他們終于相見啦……
朱瞻基隱隱察覺了朱瞻墺的臉色不好,笑問:“墺兒有心事?”
朱瞻墺回神:“沒有?!?p> “那為何突然不高興啦?”
朱瞻墺抬起頭,慢慢露出委屈之色:“我沒有心事,只是不喜歡見到方才那人。”
朱瞻基隨意回眸:“你認識那人?”
“他是三哥的手下?!?p> 這話卻讓朱瞻基不懂啦:“既是三弟的近人又何處惹了你?”
朱瞻墺跟他解釋:“大哥還記得當年我想拜師的那位棋藝高人嗎,就是他,可他不肯教我?!?p> 聞言朱瞻基微思,隨后便笑了:“如此眼拙之人怕也沒什么真本事,過幾日大哥另給你找一位棋藝精湛的師傅,定比他強。”
豈料他善意的提議竟被一語堅拒:“不,此生我再也不學對弈之術(sh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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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之后再踏進潭柘寺,王誼站在同一處,心緒卻截然不同。
再過幾日便是他父親的忌日,他剛在大雄寶殿里為他拜祭過,還帶著重重的哀愁,除此傷心事,他還有著滿心的失落。
本以為回京之后日子會有改變,沒想還是整日閑談詩畫,無所事事,他那一腔抱負早已被時間磨礪的波瀾不驚……
長久的憂愁過后,他心頭隱隱浮現(xiàn)出一副小巧的面孔,恍惚想起了早年前在此遇見的小姑娘,那靈動的模樣……
“欸!”
小心翼翼的呼聲讓王誼意外,他疑惑回頭,竟有一種幻境成真的奇妙感觸。
珅兒本是試探的叫了一聲,等他轉(zhuǎn)過身才敢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真的是你!”
她一身紅白色的衣裙,不算太長的烏發(fā)扎成兩個辮子用絲線纏繞著垂在身前,更顯得她可憐嬌俏。
王誼見到她生出了幾分親切之感,稍稍低下身子:“姑娘還記得在下?”
珅兒走近他,一手摸著下巴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你不是郡主的隨從嗎,郡主不在你卻在,不怕郡主知曉你這般放情丘壑,打你板子嗎?”
珅兒想起那年之語,有意如此問他。
王誼卻愣住啦:“姑娘怎說我是郡主的隨從?”
珅兒轉(zhuǎn)了下眼眸,笑答:“那日我看見一女子與你在一起,長公主的侍女跟我說她是郡主,我沒說錯吧?”
王誼了然一笑:“不錯,只是在下如今已不是郡主的隨從啦?!?p> “原來是被革除啦,難怪如此悵然啦。”
王誼挑眉:“在下面有失意嗎?”
珅兒認真的點頭:“往日來這寺里的人大都是心有不甘,或求之不得的,他們來此無非是為了祈求福祿平安,我看你的氣色也不像是有病之人,該不是與那些鄙俚之人同樣的目的,來祈求高官厚祿的吧?”
短短的幾句話卻展露了她的才識與德行,王誼眼中不禁露出贊賞:“姑娘這可是猜錯啦?!眳s沒做多解釋。
可令他好奇的是,她竟也沒有再詢問,如此得體的小人兒更讓他生出許多好感來。
“姑娘一直住在寺中嗎?”
珅兒雙手背在身后:“嗯,我在這兒很久啦。”
這話讓王誼有了幾確認,她真的是個棄兒,便對她更柔軟了幾分:“上次我瞧見你功夫不凡,可是跟這寺中的高人學的?”
聞言珅兒漸露出甜美的笑顏,搖搖頭:“這回你也猜錯啦,我的功夫都是我兄長教的。”
“兄長?”
“珅兒?!?p> 一聲呼喊打斷了兩人的說話,只是那聲音卻讓王誼驚詫,而更令他瞠目的,還是眼前飛奔而去的小丫頭。
“大哥!”珅兒小跑到朱瞻基身邊,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來啦?”
朱瞻基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大哥多日沒見你,來看看你還有什么不對嗎?”說著,背于身后的另一只手便拿出了一支糖葫蘆。
珅兒笑呵呵的蹦跳了兩下:“還是大哥對我好~”她喜歡的接過那誘人的果實……
兩人親昵的模樣令王誼詫異難信,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一直以為的那個棄兒竟是位郡主。
這時珅兒也想起了身后的王誼,拉著朱瞻基走近了些跟他說:“這就是我大哥,他的功夫最好啦,沒人能比得上。”
王誼沒有看到珅兒滿眸的驕傲,近在咫尺的朱瞻基讓他突然從驚詫之中清醒了過來:“王誼拜見太孫殿下?!?p> 這下倒成了珅兒意外啦,她仰頭看著朱瞻基。
“這是王誼,你三哥的摯友?!敝煺盎皖^告訴她。
珅兒慢慢琢磨著這個耳熟的名字……
“原來是你???哥,他就是七哥說的那個人嗎?”
朱瞻基點頭。
“真的是你!”珅兒走近他:“七哥很久之前就跟我說起過你,你真的那么厲害嗎?”
王誼啞然。
“好啦,你的姐姐們都在祏河上啦,大哥不來叫你你怕是要忘了今兒個是浮福節(jié)吧。”
朱瞻基適時阻止了珅兒的好奇心,卻見她扭回頭嘟著嘴:“怎么會,就算大哥不來我也要去的?!?p> 說著她就要跑開,卻又退回到王誼面前:“今日祏河上很熱鬧的,你去看看也許就不會覺得愁苦啦?!?p> 安撫的話還有她純真的模樣讓王誼的臉色變得柔軟,待她離開后,兩人便去到了一處偏僻之地。
…………
“王誼大意,竟忽略了郡主的身世。”他懊惱的請罪。
朱瞻基微抬手:“無妨,珅兒雖小卻懂事知體,不然我方才也不會現(xiàn)身啦?!?p> 王誼聞言心安了一些,跟隨著他緩步前行。
“倒是墺兒,那日陰差陽錯的遇見你,令他到今日都還對你念念不忘,好在沒有生出枝節(jié),只是讓你無端落了個惡人名?!?p> 對此王誼也無能為力。
“不過墺兒確是聰慧異常,你閑暇之時也未嘗不可教授他一番,也不枉他這兩年來一直心心念念著你?!?p> 王誼卻低下眼眸來:“殿下疼惜之心王誼明白,只是王誼不肯教授七郡王也并非只是怕節(jié)外生枝,而是……每見到他,便會記起家中幼親……”
這話讓朱瞻基了然了他心中的癥結(jié)所在,嘆氣道:“這些年,很辛苦吧?!?p> 他抬眸,又低順答道:“得殿下賞識,王誼并不覺得艱苦?!?p> “你與當年,的確是不同啦?!?p> 王誼微惑,而后便了然,當年的自己又怎會說出這種恭維之語……
“王誼只是參透了殿下當初所訓,那最致命的書生氣?!?p> “當年我的確最擔心此事,而今看你稚跡全退歸來,日后必是我的得心之手?!?p> “殿下知遇之恩,王誼定不辜負。殿下今日出現(xiàn)……可是有事?”
朱瞻基望他一眼,又云淡風輕遠眺著前方:“方才贊你,這就急啦。”
他一滯:“王誼知錯。”
“今日巧遇留下你,也算是多年未見的老友重聚,許多煩憂之事我也想與你說說?!?p> 他的坦言令王誼漸展平靜之眸,相識多年,他們還從未推心相談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