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地處冰寒之地的燕都最大的青樓飛雪閣中,雪女正穿著暴露的舞衣在高臺上旋轉(zhuǎn)跳躍,向臺下眾人彰顯著自己曼妙的舞姿。
而舞臺的偏廳處,高漸離目光游離的看著臺上的舞女,手中彈著毫無感情的舞曲。
“就是這個人嗎?”看著和畫像上一般無二的高漸離,雪女瞅了他一眼卻發(fā)現(xiàn)此人在神游,只是雙手下意識的彈著曲子。
一曲吧,雪女離開。眾人無不意猶未盡的遺憾離開,腦海中想著方才臺上女子的曼妙身姿,意淫著朝家走去。
“小高,該走了,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被雪女姑娘迷住了?”樂隊的領(lǐng)頭走過來拍著高漸離的肩膀打趣著。
“沒有?!?p> “別不好意思嗎?別說是你了,連我都動心了,不說了不說了,走,去我家喝兩杯?”
“不了,我還要趕場,就不多呆了,告辭?”說罷,高漸離背起桌上的橫琴離開了飛雪閣。
走到郊外的一處偏僻的酒館,高漸離推開房門,走到那處熟悉的位置坐下,彈起了一首悲傷的曲子。
酒館本就地處偏遠,高漸離當初從咸陽一路趕回燕都的時候,走到這里實在是餓的走不動了,店家看他可憐就讓他留了下來,賞他碗飯吃。只是沒有想到他的琴技如此不凡,等他緩過神來,店家甚至主動趕他走。只是高漸離為報一飯之恩,平日里在飛雪閣演奏完畢后就來這里談?wù)勄印?p> 這天的風刮的很大,酒館里的客人也比平常多了不少。
“砰?!?p> 大門推開,走進一個抱著酒壺的劍客,年長的店家見狀,上前關(guān)上房門將他帶到高漸離身前僅存的一張桌子上。
此人剛被店家扶著坐下,就醉醺醺的說道:“酒,給我酒。”
高漸離皺了皺眉頭,繼續(xù)彈奏自己的曲子。
“聽說了沒有,趙國也被秦軍攻破了。你們說,秦軍下一步會打哪?”
“應(yīng)該是魏國吧,魏國離得近一點?!?p> “我覺著會打燕國,魏國城高池深,秦軍一時又打不下來?,F(xiàn)在秦國收攏了趙國的國土,我們燕國和秦國如今就隔著一條渭水?!?p> “這算什么,你們不知道吧,這次攻趙的是秦王嬴政的第三個兒子子戈,據(jù)說就是此人打敗了趙國的軍神李牧,之后秦國的大軍才不費吹灰之力的攻下趙國的都城邯鄲。另外,聽說當初攻打韓國新鄭的時候,也是他帶兵破開的城門!”
“這么厲害,那我們燕國拿什么抵擋?”
“怕什么,有太子呢,再說了還有秦國的樊將軍幫我們練兵,到時候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你知道什么!樊將軍當初就是被李牧打敗的,他害怕回國被秦王懲罰才逃到我們燕國來的,那贏子戈既然能打贏李牧,還打不過他的手下敗將嗎?”
“說的也是,天塌了有個高的頂著,我們在這里說破天也沒什么用!來來來,喝酒喝酒!”酒過三巡,不打的酒館里除了高漸離外,就剩下最后推門而入的那個劍客了。
“小高,今天就別走了,外面風這么大?!钡昙疫^來勸道。
“好。”
“那你早點休息,這個年輕人想必是喝醉了,這可怎么辦?”
“就讓他在店里住一宿吧,看他衣服不是燕國人。你們?nèi)ニ?,外面有我呢!?p> “好?!闭f吧,店家將門閂插住,回后屋歇著去了。
方才聽到那幾個酒客提及秦子戈,高漸離不由得想起了離開咸陽市秦子戈對他說的話。
“曠修最后彈的是什么曲子?”
“《黍離》”
“呃,什么曲子?”秦子戈歪過頭問道。
“《黍離》是傳自《國風?王風》中的第一首,講的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所謂世事滄桑,知音難覓?!?p> “那咸陽宮中那個為你憂的女子呢?”秦子戈看著高漸離的雙眼問道。
人活一世總要有所取舍,只是每個人的選擇不一樣罷了?!翱粗刈痈暄壑械暮?,高漸離苦笑道。
“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回燕都?!?p> “哦,既然離開了,日后就不要再踏入秦國的地界?!?p> “好!”
今日看著臺上的那個舞女,高漸離莫名的想起了當初那個笑顏如花的女子,自己此生怕是再也見不到她了吧。
高漸離撫弄著手下的故琴,一曲相思紀念遠方的佳人。
“你這曲子彈的真悶,不過和我胃口。來,喝一杯?”之前趴在桌子酣睡的劍客不知何時醒來,看著眼前的高漸離說道。
“喝。”
借酒澆愁愁更愁,何況是兩個借酒消愁的醉鬼。
“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高漸離沒有說話,只是在那名劍客的身前放了一壺新酒。
“當年我是個孤兒,被衛(wèi)國大將公孫羽收在門下,我從小跟著師傅學習劍術(shù)。我?guī)熋名悆菏菐煾档恼粕厦髦椋覀儌z個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直過著無憂無路的日子??蓻]過幾年,秦國就來攻打衛(wèi)國,秦國大將蒙驁率兵進攻濮陽。師傅知道,自己可以逃走可以茍活。但由于身受衛(wèi)國國君蟄的厚恩,不能不忠心以報。決戰(zhàn)前夕,師傅將公孫家家傳劍譜和自己一生武功心得的記載交給麗兒,并把麗兒托付給我,讓我?guī)е惣映鲂l(wèi)國,從此隱姓埋名,遁跡江湖,永遠不要回來?!鼻G軻眼神迷離說著。
“后來呢?”
緊接著,那名年輕劍客慘笑一聲說道“我和麗兒在看到師傅殉城而亡后,我?guī)е鴰熋靡宦诽拥搅她R國。我一直想著為師傅報仇,整日沉迷于練劍,企圖終有一日能為師父報仇。師妹曾經(jīng)也勸過我,說遵照師父的遺命,好好過日子,師父在地下肯定不希望你這樣折磨自己,但我當時什么都聽不進去,一心想著復仇。師妹見苦勸無果,從那以后家中的生活起居都是師妹安排,而我正日練習師父傳下來的劍法。當年我們住在深山中,有一次師妹外出采買的時候面容被人看到,那人頓時驚為天人。雖然師妹及時離開了,可不久之后山中美人的名號便盛傳開來。師妹和我商量過要不要搬走,可是當時我沉迷練劍不可自拔,沒有理會。過了沒多久,師妹的美貌名動三晉,卻不料怎么被秦王得知,之后更是令齊王建獻上師妹。同時還派出了秦王四大侍衛(wèi)中“風林火山“排名第二的蟒鞭林、和排名第三的霹靂火來齊國接人,我?guī)煾府斎照撬涝诖硕耸窒?。覺察到不對的我?guī)е鴰熋锰与x齊國,路上遇到了一個老者,在他的幫助下,我和麗兒在燕國和齊國接壤的一處便遠山區(qū)安定下來??墒菦]過多久,他們二人便帶著秦兵包圍了我們在山中的草屋,面對此二人我力戰(zhàn)不敵,師妹見狀跪在地上求他們放過我,以答應(yīng)自愿跟他們?nèi)デ貒鵀闂l件求他們放我一條生路,不然她就自斷筋脈。當時,我和師妹剛剛完婚不久,當時的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殺父仇人帶走卻無可奈何。等失去師妹后,我整日沉迷在過往的回憶中,酗酒度日。從那之后我瘋狂的練習師傅家傳劍譜上的劍法,練劍之余便喝的酩酊大醉。醒了便繼續(xù)練劍,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呵,我就是一個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廢物!”
“那個女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不知道,應(yīng)該在秦王后宮中吧,也許自盡了?!?p> “這是為何?”
“當初師妹進宮后不久,就有秦兵來追殺我,可是過了兩三年,追殺我的秦軍都撤走了。要么是師妹委身那暴君,不屑于追殺我。要么師妹已經(jīng)不在人世,嬴政也就沒有追殺我的興趣了?!?p> “萬一她忘了你,愛上嬴政怎么辦?”
“你不懂,她當初是為了救下我才答應(yīng)去秦國的。她一直向往的都是和平安定的生活,可我卻是整日帶著她東躲西藏,就連曾經(jīng)擁有的時候,我都沒有珍惜。或許是秦王給了她我給不了的東西吧?!鼻G軻自嘲道。
“你后悔嗎?”
“后悔?后悔什么呢?不說我了,說說你吧!”年輕劍客說道。
“你是因為手中劍,丟了伴侶。我是因為手中琴,負了一個癡心女子?!备邼u離苦笑著說道。
“天下之大,你我居然同病相憐,當飲一杯,喝!”
“喝?!?p> 次日,二人在酒館外告別。
“江湖路遠,有緣再見!”
“珍重!”
離開的荊軻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走著,荊軻聽到一陣獸吼。酒勁還沒過去的荊軻上前窺視,只見一個形若狻猊,吼聲如雷的異獸正在進食,而此異獸似乎有所感應(yīng),頓時四目相對。在那異獸的注視下,荊軻身上的酒意瞬間醒了一大半。這一人一獸便在這荒山野嶺中對峙起來,片刻之后,此獸按耐不住朝著荊軻奔襲而來,聲勢浩大。在這生死存亡之際,荊軻用出自己長久以來練習的公孫劍法。
這一人一獸爭斗了足足兩個時辰,雙方身上也都是傷痕累累。異獸見久攻不下于是退走,荊軻一直盯著它離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見其身影之后,才定住心神,靠在一顆蒼天大樹上喘息著。
回想自己方才與那異獸爭斗期間,生死存亡之下荊軻也顧不得劍招了,以開天辟石之力道蓄劍勢,每一劍都有開天辟地之威能。在想起師傅的劍譜,荊軻總結(jié)出了共一十八式劍招。想起那異獸風雷般的吼聲,荊軻便給自己的劍招起名叫“驚天十八劍”。
清醒過來的荊軻向著燕都行去,荊軻本來是聽說趙國有一位劍術(shù)大師蓋聶,可等到他從齊國趕到趙國的時候,蓋聶已經(jīng)不在了。
恰逢秦軍攻破趙都邯鄲,荊軻就一路北上。都說燕趙多俠客,在趙國沒有收獲的荊軻便改道北上燕都,只是沒想到在到燕都前有了這般境遇。
收拾好心情后,荊軻再度上路。
而荊軻離開后,高漸離拜別了酒館的店家,朝著燕都的飛雪閣行去。
而此刻坐在梳妝鏡前的雪女看著鏡中女子絕美的臉頰,不由得想起了當日飛雪樓中的場景。
“你教的方法不對,我來?!鼻刈痈晖崎_要教雪女畫濃妝的紫女說道。
“你看,像這樣天生麗質(zhì)的女子,就不必化太濃的妝。濃妝反倒是降低了她的氣質(zhì),只要這張臉表現(xiàn)出一種對所有人不屑一顧的樣子,那些凡夫俗子自會蜂擁而至。而你越是對他不假辭色,他就越發(fā)癡戀。到時候你只要稍稍對他比常人好一點,我再派人宣揚下你的故事,像他那般的性格,他一定會死心塌地的愛上你。”
“你小小年紀,從哪里學到的這些本事?那你呢,你會喜歡上這樣的她嗎?”紫女好奇的問道。
“不會?!鼻刈痈陥远ǖ恼f道。
“為什么?”雪女和紫女同時問道,語音剛落,兩人尷尬的互視片刻,但缺不一而同的將好奇的目光撒在秦子戈身上。
“喜歡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會很開心。愛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會莫名失落。喜歡一個人,永遠是歡樂。愛一個人,你會常常流淚。喜歡一個人,當你想起他會微微一笑。愛一個人,當你想起他會對著天空發(fā)呆。喜歡一個人,是看到了他的優(yōu)點。愛一個人,是包容他的缺點。喜歡是一種心情。愛,是一種感情。在我看來,所有的一見鐘情都是男女的見色起意。既然我注定不會愛上她,又何必自尋煩惱的喜歡她?!?p> 當日的情景歷歷在目,在雪女心中好似昨天。
“是啊,喜歡終究不是愛!”雪女拿起桌上猩紅的唇脂,抿了一口,起身下樓了。
今日的雪女不似昨日那般艷麗無雙,反而有一絲淡淡的愁意在她身上染開,眾人都沉迷在雪女的絕世容顏中,唯獨彈奏著歡快舞曲的高漸離缺從高臺上旋轉(zhuǎn)飛舞的身影中感受到了愁苦之意,感嘆一聲,手中的琴曲還是那般的旋律,但隱約間卻也有一絲悲傷的感覺。
察覺到變化的雪女淡淡的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高漸離,心中想到:“如此懂音律之人,竟然也會做出那般絕情之事!時間都是一群虛偽之人。”想到此處,又不禁想起了直言不諱的秦子戈。眼角卻莫名的流露出一絲笑意。
而臺下看到這一幕的高漸離,還以為是雪女聽懂了他的琴意,心中不由的關(guān)注起她來。
而這也讓他誤打誤撞的走進了秦子戈為他精心設(shè)計好的陷阱中,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