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哀多言,大哀靜默。當范朋克讀完即墨發(fā)給他的郵件時,就是這種反應(yīng)。這份字數(shù)了了的郵件,他反反復(fù)復(fù)讀了好幾遍。仿佛不了解其中的意思似的。即墨要結(jié)婚了,這一消息對范朋克而言不亞于地球要爆炸了。即墨在郵件中這樣寫道:范朋克,我親愛的朋友,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我要結(jié)婚了,娶我的是一個西西里本地人,名叫里昂?普佐?;槎Y在下個星期六舉行。
當范朋克終于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fù)理智后,他給B?薩博打了一個電話,詳細地詢問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掛斷電話后,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可以這樣說,實際上他比沒打電話之前更震驚了。他追求了十年的姑娘要嫁給一個僅僅認識幾天的男人,這一既定事實仿佛在范朋克的心窩狠狠地捅了一刀?;孟氲耐纯嘤袝r比實際的痛苦更令人難以忍受,因為幻想是無止境的。所以此刻的范朋克撕心裂肺到一個人所能承受的極限。他感受到一種無法用言辭形容的挫敗感,正是這種挫敗感讓他坐臥不安、心痛難耐?!袄锇?普佐,”他喃喃自語,“他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男人?為何能輕而易舉就抱得美人歸?”
下午兩點,薩博為范朋克傳來了里昂的照片。范朋克在網(wǎng)上沒有查到有關(guān)于里昂的任何信息。他認為這個男人不外乎就是個平頭百姓而已。但他轉(zhuǎn)念一想,認為能憑借乘坐同一趟飛機就把一個姑娘娶回家,這樣的男人一定不簡單。他雖然對即墨充滿了難言的怨氣,但他還是無時無刻不在設(shè)身處地地為她著想。他一定要查清楚這個里昂?普佐究竟是什么人,他一定要確定即墨嫁給他會得到幸福,要不然,即便豁出性命,他也要阻止這場婚禮。
傍晚時分,范朋克去到了父親的家里。這是他第一次不請自來。當時,老范朋克正在和一位意大利人洽談生意。范朋克走進父親的書房時,老范朋克停止談話,抬起頭斜睨了他一眼。
“這是我的兒子,”賭王對那位意大利人說,“他在中國生活了七年,半年前剛剛回國,但卻一次也沒有來看過我。他對我意見很深,好像他的父親是他的仇人似的?!?p> 意大利人禮貌地笑了笑,沒有搭腔。
“來,坐在我旁邊。說吧,你來找我什么事?”老范朋克轉(zhuǎn)過頭看著兒子的那張英俊的臉,單刀直入地問。賭王知道,他的這個兒子絕對無事不登三寶殿。在他眾多的兒子中,范朋克的外表是最令他驕傲的一個。他遺傳了他母親的優(yōu)良基因,擁有一種與身俱來的高雅氣質(zhì)。但這位父親卻最討厭這個兒子的性格,因為他固執(zhí)、倔強、冷漠,對他的父親懷有一種不能釋懷的敵意。
“我有事求你,父親。”范朋克一邊走向父親,一邊用謹慎的目光看了一眼坐在父親對面的那個陌生人,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是我第一次求你辦事,我保證,也是最后一次?!?p> “都是自己人,有話但說無妨,”老范朋克用低沉的男中音回答,“再說了,你能有什么事?”
“父親,”一聽父親那樣說,范朋克立刻放開了膽兒,他一坐到賭王的身邊就無所顧忌地說,“我想求你動用你的關(guān)系幫我調(diào)查一個人?!?p> “我又不是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一把手。”老范朋克悶悶不樂地說。他以為兒子犯了什么事。因為他剛剛為另一個兒子擺平了一件事,到現(xiàn)在心里還憋著一股遏制著的責備之氣。
“父親,我第一次求你辦事,你就要拒絕我?”范朋克側(cè)過臉看著父親,用怨怒的口氣又問。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崩戏杜罂伺c兒子對視時,從他的目光和神情中看出他的不可動搖的決心,他松了口,“你讓我調(diào)查的是什么人?”
“一個西西里本地人。”
聽到兒子的回答,賭王抬起眼看了看那位始終緘默不語的局外人,而局外人也看了看他。
“叫什么名字?”賭王緊盯著兒子的臉,問。
“里昂?普佐。”范朋克回答。
聽到這個名字,老范朋克在思索,而那個局外人卻情不自禁地直起了身子。他出乎預(yù)料地說話了:“恕我冒昧,先生,能否告訴我你為什么要調(diào)查這個人?”
出于謹慎的考慮,范朋克沒有回答陌生人的問題。
“告訴他你調(diào)查此人的動機,”老范朋克用命令的口吻對他疑心太重的兒子說,“他也許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p> 范朋克還在猶豫。
“先生,你為什么要調(diào)查這個人?”局外人又問了一遍。
“他要娶一個我深愛的女人,而這個女人他才認識不過一個星期而已?!本拖裉鞖怏E變,風向突然變了一樣,由于心情驟變,范朋克的語調(diào)也變了。他用憂傷的語調(diào)回答,一改之前威風凜凜的男人本色。“我懷疑他一定對她做了什么,不然,她絕對不會嫁給他的。”
“你說的是那個你不顧一切跟隨到中國的女人嗎?”老范朋克突然怒氣沖沖地問。那氣勢就像一包突然點燃的炸藥。
他的兒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我說呢,你怎么愿意回到美國,原來是因為那個女人要嫁給別人了?!崩戏杜罂艘琅f自顧自地說,語氣由爆發(fā)式的狂怒變成了含譏帶諷、尖酸刻薄。這簡直是往他兒子的傷口上撒鹽。但范朋克忍了。
“據(jù)我了解,”賭王的話音一落,局外人突然用意味深長的口氣接著說,“里昂?普佐不是這樣的人?!?p> “你認識他?”范朋克興奮地喊道。
“這個男人可是個人物,”局外人用胸有成竹的口氣應(yīng)道,“可以這樣說,他就是西西里島的島主。但他為人低調(diào),處事謹慎,很少有人知道整個西西里的產(chǎn)業(yè)都是他的。他學識淵博,會說十三個國家的語言,但他與別人溝通只用意大利語和英語。”
“他究竟是什么人?”范朋克面色蒼白,聲音顫抖地問。
局外人沒有直接回答范朋克的問題,轉(zhuǎn)而說:“我想你完全沒必要為那個女人擔心,她嫁給里昂,就像燕妮嫁給馬克思一樣。里昂是個非常專情的人。我深信,這個女人將是他一生唯一的女人。但是,按常理來判斷,他是不應(yīng)該結(jié)婚的。這對他不利,他很可能因為這段婚姻暴露身份,引來殺生之禍。就此可以看出,他把對那個女人的愛看得比他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重要?!?p> “他究竟是什么人?”范朋克又問了一遍。
“不管他是什么人,在情場上你已經(jīng)失意了。”老范朋克用乖戾的語氣接話說,“拋棄你那些幼稚的想法吧。女人你是永遠看不透的。明天和我一起去拉斯維加斯,我要讓你接管賭場的生意?!?p> “明天我要去西西里參加婚禮,”范朋克回答,“等我從西西里回來,你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p> “什么?”局外人用驚異的口氣突然問,“你是說他們要舉行盛大的婚禮?”
“為什么不呢?”賭王搭腔道,“不管誰結(jié)婚都應(yīng)該熱熱鬧鬧的,這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氖虑??!?p> 這的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局外人知道唯有里昂不行。結(jié)婚對他而言已經(jīng)犯了大忌,現(xiàn)在若大張旗鼓地舉行婚禮,他深信這個男人會因為這個女人喪命。在場的三個人,只有老賭王對這件事不屑一顧,范朋克急切地想知道里昂?普佐究竟是何須人也,能讓否定家庭責任、懷疑婚姻關(guān)系的即墨心甘情愿地步入婚禮殿堂;而局外人則迫切地想知道這個中國女人何德何能,竟讓里昂不顧個人安危而甘冒如此之大的風險。一種直覺使他相信,這場跨越國界的婚禮很可能要改寫西西里的歷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