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看你笑話
血如殘陽。
倆人找到韋英豪的時候,他孤零零一個人躺在街巷的污水之中。水是紅的,一時分不出是血的緣故,還是因著落日。
佩劍就刺于他的胸口,而他的面容惶恐、焦灼、悔恨、可怖萬分,好似已被千刀萬剮,處以了極刑。
那身下的血水蜿蜿蜒蜒,流淌匯聚到旁側(cè)一角,朱砂桂就開在血水之中,數(shù)來統(tǒng)共十五朵,嬌艷而詭異。
他們又來遲了,想問的事情也再也問不出。
正要起身,何嘗摯忽的去扯韋英豪的衣服,展靖諳不明就里,以為有什么新線索,也蹲下身去看。眼見外裳剝落,何嘗摯竟是去解韋英豪的長褲,展靖諳不由面頰微紅,呸聲問道:“你還有這種嗜好?”
何嘗摯置若罔聞,手上動作不停,余出一手一把拉過展靖諳按到自己身前。展靖諳不明就里,前額就抵到了肩膀上,“唔”的一聲,男子干凈又清香的氣息縈繞鼻尖,熏得她面頰更紅了。
她雙手推在何嘗摯身上,一再掙扎,卻覺察何嘗摯的動作停了,低聲道:“別動?!?p> “那你讓我看看?”展靖諳還在推動。
“不準(zhǔn)?!?p> “那你告訴我是什么線索?”展靖諳停了停手,商量道。
“他命根子沒了?!?p> “你說什么?”展靖諳一陣愣。
何嘗摯長長舒出一口氣,揮手在那人身上罩了一層衣物,拉住展靖諳起身便走,聲音充滿了悶悶的惆悵。
“他成了太監(jiān)了。”
天色已晚,風(fēng)涼若水。
街邊寂靜,何嘗摯走在前,抬頭一望,明月漸圓。他低聲一嘆:“希望能趕在中秋之前?!?p> 展靖諳趕上前,問道:“中秋?為了月桂小筑的觀賞會?”
何嘗摯不語,笑著搖搖頭,忍不住問她:“你跟我出來干嘛?”
“誰跟著你了?”展靖諳腦袋一揚,雙目亮晶晶,“這是查找真相。線索在哪兒,本姑娘就在哪兒?!?p> “那好,便再去一鍛雪山莊。”
當(dāng)下,倆人翻身上馬,縱馬疾奔。月亮朦朧,懸在他們頭頂,卻在他們身后,將倆人的身影拉得甚長。
而在浩然山谷中,一曲簫聲婉轉(zhuǎn)悠揚,在谷內(nèi)飄飄蕩蕩。
白予玄靜坐窗前,聽出《三秋》是何人所奏,不由想起那日大火,浩煙滾滾下,任憑是二十年之久,自己竟也癱在當(dāng)場,差點昏厥。所幸奏曲之人便在身側(cè)扶了一把,醫(yī)藥神尊的人也趕到,施針穩(wěn)心,才不致危險。
可是大火之勢,豈是滅了便可永無痕跡?
谷中另有一人,聽得曲子,也推窗而坐,正是趙遇錚。朱砂桂案、趙尋淵失蹤、何嘗摯嫌疑最大、武林中人心思不定、江湖危機一觸即發(fā)、谷中又逢意外之火……都叫她頭疼不已,望著那日被打裂又再鑲好的建筑模型,指尖細細摩挲黏貼之后的裂痕,雖然細微,她卻總覺硌手,心中只想道:尋淵現(xiàn)下如何?不知能否趕上中秋月圓?
一曲畢,秦永玨手執(zhí)紫玉簫,靜望夜空。此時夜色漸濃,更顯月之光華,無以爭芒。但他只愿旭日東升,千古恒長,光輝萬丈。
次日清晨,將甚剛剛放飛一只白鴿,黃粉色的豆蔻便飛到她掌心間,親昵地啄食著細碎殘渣,也是嘴饞。
“我家豆蔻,看來很喜歡將甚姑娘呀?!?p> 聽聲音和語氣里散發(fā)出的風(fēng)流勁兒便知是誰,將甚眼都不抬,只道:“是喜歡信鴿的小點心吧?或者……”將甚抬眼,“是小王爺喜歡小爺,刻意餓了這可憐的小家伙幾天?”
倆人斗了會兒嘴,都感棋逢對手,其樂無窮。一直到韋英豪成為朱砂桂案中的新死者這個消息傳來,谷內(nèi)盡知,才終于止住。
重元劍宗的長劍,材料不同于其他,皆是以白石之玉融合鋼鐵所鑄,何嘗摯與展靖諳在鍛雪山莊一通翻找,終于找到了要被銷毀融化的玉石,小小幾枚,質(zhì)地溫潤,觸手寒涼,剛還燃著碳火,顯示是不久之前剛被人處理。
展靖諳道:“你的想法是對的,這些兵器都是兇手重新模仿打造的,隱藏兇手可能的來歷,故意混淆線索?!?p> 何嘗摯沉吟片刻,道:“這只能確定真正插在死者身上的兇器并非現(xiàn)場這把,但還不能確定,他們是否依然中了毒?!?p> “可是,將甚提過,醫(yī)藥神尊的云神醫(yī)和沈門主雙雙查過,沒有任何中毒跡象?”
見展靖諳一本正經(jīng)的天真模樣,何嘗摯忍俊不禁,眉梢一挑。
“萬一兇手也是醫(yī)毒雙絕的高手,能瞞天過海呢?”
展靖諳頓時一怔,還沒明白過來是何意思,就被何嘗摯拉著往外走,策馬趕往錦夜行。
混含著馬蹄踏開花葉的風(fēng)聲里,沒來由的,何嘗摯又想起那日自己中了迷迭香,渾身難以動彈,展靖諳踏月策馬而來的景象,還有幾個時辰之前,殘陽如血中射來的雙色羽箭,心間激蕩難抑,面上又如舊的玩世不恭。
“展小將軍,你好像每次都來得很是湊巧,莫非就是專門挑選在下最狼狽的時候,為了看夠我這個江湖第一大魔頭的笑話呢?”
那嗓音惑人又輕佻,毫無認真痕跡,那震蕩的心緒被掩埋至最深處,幾無可聞,展靖諳無從察覺點滴,只當(dāng)是這人閑得發(fā)慌,又惹她斗嘴,便反唇回擊。
“豈敢豈敢。何宮主你是江湖第一大魔頭,名震武林,揚名四海,區(qū)區(qū)狼狽之態(tài),又怎能算是笑話?理應(yīng)去找銷愁居專門出一本,哦不,是一整套故事,把這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都記下來,還原一個大魔頭可望不可即的永恒傳奇……”
何嘗摯聽著埋汰,卻不生氣,只靜靜望著。見展靖諳說得開心,還忍不住嘖嘖兩聲,得意到兩側(cè)嘴角都上翹彎起,當(dāng)真笑靨如花,美不勝收,兩側(cè)的酒窩都像花一般綻開著,燦燦爛爛。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何嘗摯最想毀尸滅跡的絕世秘聞》,嗯,很好。一定要留予后人傳閱品鑒。”
何嘗摯語氣略微失望,眼眸卻是水一樣晶瑩。
“所以,你在最危險的時候出現(xiàn)、施以援手,還是為了看我狼狽的笑話???”
展靖諳搖搖頭:“不是?!?p> 何嘗摯沒料到她這么快就否定了答案,下意識就問道:“哦,那是為什么?”
展靖諳沒有回答,反而突然催馬疾奔,紅白身影已然掠出十來米,少女的嗓音明媚又爽快,在呼嘯的風(fēng)里卻讓人有了點溫柔羞澀的錯覺,這錯覺令何嘗摯整個人都飄飄忽忽,如墜夢里。
“何大魔頭與展靖諳先前有約——你的項上人頭,只能是本姑娘的……”
倆人縱馬趕至錦夜行,就見到錦衣羅剎坐在死生盤,還擺好了茶具,想來是等了一會兒了。
他們都是聰明人,還沒等何嘗摯開口問,錦衣羅剎就直截了當(dāng)?shù)幕卮鹆恕?p> “有人要買你的命?!?p> 何嘗摯點頭,笑道:“可我的命,恐怕得用無數(shù)條命作為代價,才買得到。”
此言不假,武林盟、邪魔世……幾乎整個江湖都想要得到他的命,但終究都是有所忌憚,不得不鎩羽而歸,無有一人得手。
錦衣羅剎握著茶盞向外一潑,碧水盡灑。
“你自負武功蓋世,難有敵手。殊不知籌碼之高、貪念之欲、人性之繁,都可作為變數(shù)。我錦夜行并非殺不得你,若武林盟與邪魔世真想讓你喪命,即便你此刻僥幸逃脫,終有一日,也難以逃脫?!?p> 何嘗摯漫不經(jīng)心地笑笑:“既然你不打算瞞我,不如索性告訴我,那人開的價碼有多高?”
“其實我也不知道。時間到了,另一半酬勞卻沒有送來?!?p> 展靖諳道:“你們失敗了,沒能完成約定,那人自然不會送來酬勞?!?p> “我們失敗了,自會把酬勞退回,但這不是他可以不守承諾的理由?!?p> 何嘗摯又問:“那是誰這么不守承諾???”
“他不守承諾是他的事,我錦夜行得守承諾?!鳖櫩鸵箅[藏身份,自然遵從。
何嘗摯道:“行,你不說,我親自去找他吧。”說著,招呼展靖諳也翻身上馬,策馬離去。
銘有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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