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喜一憂
等林芳潔將家里安排停當,便帶著林雪伊出了門。林雪伊穿的還是昨天那件風衣,只是已被林芳潔洗的干干凈凈,連咖啡污漬都看不太出來了,林芳潔借給林雪伊一條黑色褲子,外面套著項北瀾給他的羽絨服,這身搭配雖然難看了點,可總算暖和了一些。
林雪伊的大伯林建國住的這個小區(qū),是臨江大學的家屬樓,目光所及的是五、六棟高層建筑,米黃色的墻體,一排排只剩下枝干的高矮樹墻將樓群層層環(huán)繞,只有幾只流浪貓偶爾在干枯的樹墻中穿梭。
兩個人上了樓,等到了林建國家門口,林芳潔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轉(zhuǎn)過頭對林雪伊說:“一會人可能有點多,你別怕,都是親戚?!?p> 林雪伊并沒有注意到,她遠道而來,家里又來了那么多親戚,為什么沒有一個人出來迎接她,這絕對不合常理,可她平靜的外表下,內(nèi)心焦灼不安,忽略了這些細節(jié)。她雖然生活上被別人照顧久了,會有疏漏,可在觀察細節(jié)上,她平時不會這么粗心大意。
門沒鎖,虛掩著,就算林芳潔提前給林雪伊提了個醒兒,可進了門,她還是嚇了一跳。里里外外總共能有二十多人,只站在門口就能聞到濃郁香煙味道,屋內(nèi)更是煙霧繚繞,屋子里男男女女或站著或坐著,基本山都圍著沙發(fā)背對著門,還不時三三兩兩偷著竊竊私語,可屋子里悶聲悶氣,嗡嗡作響,聽不出個所以然。
“爸,我?guī)妹没貋砹恕!?p> 林芳潔這一聲不大,可屋子里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家?guī)缀跏驱R刷刷的向林雪伊這邊望了過來,有的人還特意扒開外層的人,伸著脖子看,大家從竊竊私語,變成了眼神交流。
這時人群里走出一個很瘦的老頭,看著精氣神很足,手里夾著一支煙,后面跟這個眼神飄忽不定,唯唯諾諾的老太太。
林芳潔用胳膊拱了拱林雪伊:“小妹,快叫大伯、大伯母。”
林雪伊站在那給兩個老人鞠了一躬:“大伯、大伯母,我是雪伊,來的匆忙,禮數(shù)不周,見諒?!?p> 林雪伊盡量將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兩個老人身上,她總感覺屋子里的那些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她身上,恨不得扎出血來。
林建國吐出一口煙霧,說:“不見外的,唉……侄女兒,別太傷心了,在大伯這多住一段日子,你爸爸肯定也舍不得你?!绷纸▏f著說著在臉上抹了一把。
林雪伊也有些觸景生情,心里酸酸的:“爸爸什么時候……。”
“先不說這些傷心事,先辦正事,親戚們都是遠道來的,不好讓他們等?!?p> “正事?什么正事?”
林建國拉著林雪伊的手腕,往客廳里走:“來來,我?guī)阋妭€人?!?p> 客廳里原本圍著沙發(fā)的那群人一個個的閃到一邊,讓出一條路來,并在林雪伊身上下打量起來。這些人的意識里都覺得林雪伊是美國回來的,應該衣著光鮮,起碼也是與眾不同,可眼前這個姑娘,樣貌倒是沒的說,可衣著樸素的有些讓人意外。
客廳的沙發(fā)上站起來一個穿著淺灰色西裝的男人,兩個人一照面,同時愣住了。
項北瀾立刻穩(wěn)住神情,不露聲色的向前一步,伸出手:“我叫項北瀾,是林建國先生的代理律師?!?p> 林雪伊沒有遲疑,跟項北瀾輕輕的握了下手,隨即放開:“林雪伊?!?p> 不知是誰搬來了一張椅子,放在林雪伊身后,林雪伊回頭看了看,坐了下來。
項北瀾看到林雪伊坐下后,自己也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林建國走過去,坐在了項北瀾旁邊。林雪伊與項北瀾兩個人面對著面,中間隔著一個白色長條茶幾,茶幾上沒什么物品,幾只茶杯也在林雪伊坐下的時候也被人拿走了。
項北瀾臉上沒什么表情,低頭看了看資料:“今天就林建國先生主張剝奪你的遺產(chǎn)繼承權(quán)一事,進行第一次調(diào)解,如果你們雙方達成調(diào)解,林建國先生會撤訴。”
林雪伊側(cè)過頭輕笑了一聲,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我爸能有什么遺產(chǎn)?”
項北瀾說:“上個月8號,你父親林致遠去世,留下了永安路7巷15號住宅的拆遷補償款,共計558萬?!?p> “上個月,可郵件里……。”林雪伊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郵件,確實沒有寫明林致遠到底是那天去世的。
林雪伊看了一眼林芳潔,但林芳潔躲避了她的目光,林雪伊微微嘆了口氣:“除了錢,我爸爸有沒有給我留下別的什么東西?”
人群里有人小聲嘀咕:“都不知道自己爸爸哪天死的,錢怎么成給她留的了?”
“就是……。”
林雪伊和項北瀾都聽到了,林雪伊一臉無動于衷,項北瀾看了看旁邊的林建國。林建國清了清嗓子,從茶幾的隔層里拿出了一個紫檀木雕蘭花的盒子推到林雪伊面前:“我想這是這么多年來,你們的來往信件,我沒燒掉,給你留個念想?!?p> 林雪伊看了看那個紫檀木盒,她有印象,而且印象深刻。林致遠很寶貝這個紫檀木盒,父親告訴過她,這個盒子是個古董,不許她調(diào)皮往盒子上涂顏色。她還清楚的記得這個盒子原是有鎖的,可眼下鎖頭已經(jīng)不知去向,留下了被強行撬開的痕跡。林雪伊在盒子上摸索了一陣,又打開看了看,里面全是信。旁邊的人也都伸長脖子往盒子里看,還以為能是什么寶貝。
她沒有把信拿出來又將盒子關(guān)上。一陣心酸涌上心頭,眼淚已逼到眼角。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為什么不讓我見他最后一面?”
林建國一臉悲痛:“哎呀,你爸爸……走的突然,這個以后再說,先把正事辦了?!?p> “不把事情弄清楚我是不會同意你們的要求的?!?p> “大侄女,這可由不得你,咱們親戚之間,不用鬧的這么難看,你都沒照顧過你爸爸一天,哪能一門心思就想要錢啊,你爸爸要是知道你這個樣子,也要看扁你的?!?p> 林雪伊的眼淚含在眼睛里,微微提高了聲音:“我爸爸不會這么看待我?!彼难劬镉殖霈F(xiàn)了那種倔強的神情。
林建國不理會林雪伊,拍了一下項北瀾的肩膀:“項律師,這屋子里都是能給我作證的親戚朋友,她從沒見過贍養(yǎng)義務(wù),你昨天不是說了么,沒贍養(yǎng)就可以不給遺產(chǎn),大不了上法庭,我也不要臉面了?!?p> 林雪伊看向項北瀾,項北瀾看著林雪伊帶著傷口的嘴角,倔強的不讓眼淚掉下來的樣子,不自覺的皺了皺眉,可有些話以他的立場是必須要說的:“確實是這樣,你二十多年來一直居住在國外,沒有回國的記錄。而你的父親是由林建國先生一家人照顧的,這些都有人證。你有能力而沒盡贍養(yǎng)義務(wù),上了法庭,你未必會贏,我建議你和解,也就是放棄遺產(chǎn)繼承。”
林雪伊低頭看著父親喜歡的那個紫檀木盒:“所以你們現(xiàn)在才叫我回來,就是為了拆遷款?”
“話說回來,大侄女,你是賺美元的,那可比人民幣值錢,干嘛非跟我們爭呢。再說,你兩個姐姐都不容易,你大姐家你也看到了,那么個小房子……你就當行行好,給我們這些人點活路,你大姐對你爸爸可是盡心盡力……?!绷纸▏浻布媸?。
“我簽?!绷盅┮撩靼琢?,自己本就是被騙回國簽個名字而已,雖然大伯一家對她的做法沒什么情義可言,可她自己又有什么資格恨他們呢,在他們的心里,自己早就是個陌生人了。而且,看今天的這些人的架勢,自己如果不簽,那還出的去這間屋子嗎?
項北瀾的眸子顫了顫,但沒說話,從文件夾里拿出相關(guān)的文件,放在茶幾上,推到林雪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