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夜雨淅淅瀝瀝。
山洞里燃著火堆,師兄弟們都已酣睡入夢,凌逍卻坐在洞口,聽著滴答的雨聲,望著夜色下的峽谷,怔然出神。
此時,云舟和玄戊師尊應該回到玄斗山了吧?回想起分別那日,那丫頭依依不舍的眼神當真讓他心碎,可表面上他卻裝作若無其事,哄她很快就回來,回來給她帶好吃的。
這一趟蜀南之行,短則一年半載,長則幾年都有可能。掌門師尊的用意別人興許不知,但他豈會猜不到?
分開,不相誤,各安天命,是最好的選擇。
也許幾年不見,她會慢慢將他淡忘了吧?如是,他愿意等,等一個安心。
兩月后,凌逍一行在瀘川與大師兄一行會合。
傍晚,長滿蘭草的溪水邊,凌霄和大師兄并排趴著泡澡,不遠處師兄弟們正架著篝火煮粥烤魚。
“大師兄,為何你要代二師兄來蜀南?”凌逍問道。
“是我主動跟老二換的,我要是不走,等掌門出關(guān),不會輕饒了我的?!贝髱熜职@,見凌逍聽得不明所以,揚起水灑在他臉上,“還不是因為你!你個罪魁禍首!”
凌逍抹了把臉,問:“我怎么成了罪魁禍首?還有,掌門師尊閉關(guān)了?”
大師兄嘆道:“也怪我,嘴不嚴。眼看著都快到玄斗了,要不是我為了逗小舟子,也不會告訴她你要回臨淄退婚的事,她一聽你有可能會被砍頭,當夜就給我下了迷藥溜了。那丫頭下手可真夠舍得的,我整整睡了三天三夜才醒!那荒山野嶺的,她也不怕我被豺狼虎豹吃了!我一想反正也追不上了,索性就回去稟報掌門了,恰好玄戊師尊也在,氣得當即拂袖而去!他要是不去找小舟子,也不會受傷,剛一回山就閉關(guān)了,這次連著掌門和玄丙庚壬三位師尊都一起閉了關(guān),想必是玄戊師尊受傷不輕。歸根結(jié)底,你說是不是都是因你引起的?”
“玄戊師尊如何受的傷?”凌逍心驚,他的道行可是比掌門師尊都高的!
“說是為了救小舟子,墜下了冰崖。得虧是玄戊師尊,換做旁人早就一命嗚呼了。這小舟子,別的不在行,闖禍的本事天下第一,玄戊師尊總有一日會被她給氣死?!贝髱熜值馈?p> 凌逍聽得心里突突直跳,望著水面下漂搖的水草,久久不能平靜。
“對了,我來之前,小舟子托我給你捎了一樣東西,在包袱里,待會拿給你?!?p> “是什么?”
“一個手串,是用一根紅繩串著兩個沉香木的珠子,我的整個包袱都被熏得香香的。你要是不要,給我好了?!?p> 暗藍的夜幕上,綴著一輪彎月,幾點星子。
凌逍摩挲著沉香木珠,眉眼之間,愁緒淡淡。面前的篝火嗶嗶啵啵燃燒著,他把木珠握在手心里,拳頭攥緊,起身的剎那卻猛地松開將之扔進了火里。
香氣彌漫,融進薄霧里,隨風而散。
大師兄微闔的雙眼放心的閉上了。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安遇收筆,朝桃樹下的邵鈺衡招了招手。邵鈺衡放下舉了半天的劍,收了姿勢,一臉不爽的走到亭下,瞅了眼她畫的畫。
畫中桃枝斜垂,粉紅的花朵開滿枝頭,花瓣隨風飄舞,落了一地桃紅。白衣公子舞劍翩翩,兩個小孩子坐在桃樹下拍手嬉笑。
“沒想到你畫得這么好?!鄙垅暫庥行┏泽@。
“那是自然,想當年我也是大家閨秀,琴棋書畫自幼學習,尤其精通畫工?!卑灿鲆稽c也不謙虛。
邵鈺衡摸著下巴,道:“這畫美中不足……”
安遇扭頭瞪他,問:“哪里不足?”
“這上面……沒有你?!?p> 安遇笑道:“這還不簡單!”說罷,掏出印鑒在留白處蓋了個戳,“這不有我了?”
邵鈺衡盯著那四四方方的“姜玉之寶”,微笑著將畫卷了,道:“這副長公主的墨寶,末將代為收藏了。”
文尚宮快步走過來,對安遇道:“長公主,太后娘娘請長公主即日啟程回宮?!?p> “可是宮里頭出了什么事?”安遇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文尚宮搖頭,道:“來傳話的人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只管叫回去?!?p> 安遇當晚就帶著小皇帝和答答回到了皇宮,一打聽之下,氣得自己都樂了。
宮里竟然到處都在傳九公主姜豆迷戀義亭侯的謠言!
且不說一琮非正常男人,他的年紀比姜豆的母妃陳太妃還大幾歲,而姜豆尚有兩月才及笄!她一個活潑開朗人見人愛的小公主,竟會喜歡上一個非正常大叔?簡直荒天下之大謬!
可這謠言卻傳得沸沸揚揚,有鼻子有眼兒。早朝之上,竟有御史借機彈劾義亭侯,說他以美色禍亂宮闈,敗壞皇家聲譽,應褫奪封號,貶為庶民,將其逐出宮廷,以正倫常綱紀。
喬太后聽了,笑了笑,道:“想當年,先帝還在時,宮里頭有人散播謠言說哀家和義亭侯關(guān)系曖昧,不清不楚。最后查出來是太子姜納命人惡意散播謠言,借此詆毀哀家和義亭侯。先帝震怒,廢了姜納的太子之位,藍貴妃教子無方罰禁足半年。如今,宮里頭也不知誰在興風作浪,連尚未及笄的九公主都敢編排!這事,哀家問你,應不應當先查上一查?”
御史叩首,道:“理應先查?!?p> “嗯,理應先查。這查都沒查呢,就已經(jīng)給人定了罪,還做了判罰,羅御史,你這份差事做得可真夠超前的。”喬太后撥著佛珠,慢悠悠道,“你是覺得我朝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是吃干飯不做事的嗎?”
一句話發(fā)問下來,除卻羅御史嚇得頭都不該抬,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員也都紛紛跪下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