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個人披頭散發(fā),衣衫不整,邊跑邊高呼:“我是賤人!我是賤人!”
樓上目睹了這一幕的安遇沉痛的收回目光,看來在面選會上修聞并未說實話,于他而言,美貌才是最重要的。見邵鈺衡嘴角噙著笑意,她便踹了他一腳,斥道:“你能不能積點德?”
邵鈺衡白了她一眼,真是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
幫兇小二一個勁的哭訴自己可憐的身世,自幼父亡,母親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如今臥病在床無錢醫(yī)治……
邵鈺衡把一錠銀子“啪”一聲放在桌上,打斷他的哭訴,冷聲道:“且饒你這一回,今夜就離開臨淄,此生不得再踏入臨淄半步。今晚之事若傳出去半點風(fēng)聲,老子就把你大卸八塊煮熟了喂狗?!?p> 小二連連磕頭。
“拿錢,滾?!?p> 小二顫顫巍巍的爬起來,拿了錢就跑了。
回宮的路上,邵鈺衡問安遇:“為何放過修聞?你可知若這次他得逞了,你將會如何?”
安遇笑了下,道:“不是沒讓他得逞嗎?我的運氣一向很好,不管遇到什么總是能化險為夷。哪怕身處人間地獄,也有人肯收留我,給我一口飯吃。就是落到突厥人手里,以為自己死定了,結(jié)果又遇到了好人。我上輩子不知做了多少善事才換來今生一個又一個的貴人相助?真的是,幾經(jīng)生死,都沒死成。得天眷顧如此,我還有什么可怕的?”
邵鈺衡定定看著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什么是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原來本尊在此。
明政殿,早朝之上,兵部的官員稟報了魏國和突厥最新的戰(zhàn)況。魏國戰(zhàn)事膠著,趙蒙的大軍把吉州圍得像鐵桶一樣準(zhǔn)備把魏迎一舉殲滅時,魏迎的人馬卻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xiàn)在了他的后方,把他打了個措手不及,大軍調(diào)頭反撲回來為時已晚。魏迎雖取得了吉州之戰(zhàn)的勝利,但依然放棄了守城,率軍轉(zhuǎn)戰(zhàn)潭州。
突厥的戰(zhàn)事則一片明朗,圖秀葉護勢不可擋,節(jié)節(jié)勝利,一統(tǒng)左盟指日可待。
下了朝,喬太后留了四位顧命大臣在暖閣議事。她這些天一直在考慮一件事,當(dāng)她把想法說出來,四位顧命大臣皆面面相覷,連向來耿直爽快的梁王也是一臉凝重。
他們的反應(yīng)在喬太后的意料之中,畢竟茲事體大,她自己都猶豫不決,顧命大臣們只會更加謹(jǐn)慎。
“哀家久居深宮,對天下大勢的認(rèn)識遠(yuǎn)不及各位卿家。之所以有這個想法,原由于公于私都有。各位卿家知道哀家的兄長蘭陵郡公的已故原配夫人是魏國前兵部尚書安顯的妹妹,喬家同安家曾是異國姻親,玉兒也是托付給安家撫養(yǎng)長大的。各位卿家想必多少對安顯有所了解,此人剛正不阿,品行高潔,他在世時支持、輔佐的是太子魏迎,哀家信得過此人,也相信他的選擇。”喬太后坦言道。
“趙蒙包藏禍心,妄自尊大,自趙家把持魏國朝政以來,齊魏兩國的邦交近乎中斷。如果趙蒙取得了最終的勝利,對吾國會形成威脅。再者,趙蒙和突厥右盟暗地里勾結(jié)已久,左盟的圖秀葉護豈會不知?他一定也不希望看到趙蒙獲勝。突厥內(nèi)部四分五裂,落星峽左右大戰(zhàn)遲早會發(fā)生。別看圖秀葉護現(xiàn)在勢頭正勁,但若和右盟打,勝負(fù)未可知。如果右盟統(tǒng)一了草原,趙蒙又和右盟有勾結(jié),那咱們東齊可就危險了。哀家今日留下各位卿家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咱們是繼續(xù)坐山觀虎斗,還是參與進去盡可能的讓形勢朝著有利于吾國的方向扭轉(zhuǎn)?”
梁王聽完,心里感慨萬千,太后娘娘所說也正是他所想,本打算再把對策斟酌一番就上折子的,如今太后娘娘既然明說了,也就沒那個必要了。想起家中那四個只會斗牌聽?wèi)蛸I東西的婆娘,梁王內(nèi)心深處的孤獨感油然而生,枕邊人再多,不及解語花一個。若熙去的太早了……
“確如太后娘娘所言,魏國和突厥左右盟的戰(zhàn)事都不甚明朗。突厥那邊圖秀葉護兵強馬壯,尚且有勝算,而魏國的戰(zhàn)事著實難以預(yù)料。如果吾國選擇援助魏迎,行軍打仗耗費巨大,只是暗中輸送的話無疑杯水車薪。走明路,就徹底得罪了趙蒙,來日他若獲勝,絕對會報復(fù)?!绷和醯溃安贿^,只作壁上觀,不論結(jié)果如何,吾國都是被動的。”
中書令黃三謙點點頭,道:“亂久必治,爭戰(zhàn)也許持久但不會永遠(yuǎn),總會有勝者問鼎中原。對于吾國而言,最好的結(jié)果是魏國還姓魏,而突厥則是左右盟對峙,互相牽制。因為無論誰統(tǒng)一了草原,都是伏在吾國北方的一只猛虎,虎視眈眈,其欲逐逐啊!”
司馬太傅道:“最壞的結(jié)果太后娘娘方才已說,以老臣愚見,妄動不可,不動亦不可,妄動和不動最終都會被動。不變是應(yīng)不了萬變的,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才無患?!?p> 喬太后眨了眨眼,聽老太傅說話習(xí)慣性的往前傾身,司馬太傅捋了下花白的胡須,講入重點:“什么都不做,最好的結(jié)果也有可能會出現(xiàn),但幾率很小。凡事要期待最好的結(jié)果也要做足最壞的打算。既然被動會挨打,不如主動參與進去。以吾國現(xiàn)如今的實力,對魏迎提供援助,足以改變魏國的戰(zhàn)局,乃可行之策?!?p> 一直垂目靜聽的東平王姜凱清了下嗓子,抬起眼皮,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慢悠悠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即使安尚書為人可信,但他選擇輔佐魏迎多半是出于政局的考慮。試問諸位對魏迎其人了解多少呢?”他砸吧了下嘴,繼續(xù)道,“在趙蒙的百萬大軍圍追堵截之下,能堅持到現(xiàn)在,說明他確有幾分能耐,這樣的人心思能不縝密?手段能不狠辣?至于信譽……就難說了。天下大勢諸位已看得很透徹,勢均力敵才不會此消彼長,臣也贊同對魏迎提供援助,但這援助不能是無償?shù)?。?p> 黃三謙眼中精光一閃,問道:“東平王言下之意是要向魏迎提條件?”
“既然要保持均衡,那這條件就不是割地朝貢之類的。”梁王道,“魏迎就是兵敗戰(zhàn)死也不會答應(yīng)。若是聯(lián)合對抗突厥,開放邊貿(mào)之類的雙贏條件,他不用想也會答應(yīng)下來。東平王想提的條件都不是這些吧?”
東平王頷首笑了笑,搓了搓手,看看喬太后的臉色,欲言又止。香爐上方煙絲繚繞,陽光透過琉璃窗照射進來,一地斑斕。
喬太后也望著東平王,靜默片刻,道:“東平王想提的條件……是聯(lián)姻吧?”
聞言,梁王、司馬太傅和黃三謙皆是心頭一陣,東平王忙站起來躬身作揖道:“臣斗膽!”
這個東平王?。≌煲桓笔廊私孕盐要氉淼臓顟B(tài),關(guān)鍵時刻卻語不驚人死不休!話說作為四皇子的他,當(dāng)年在皇位爭奪戰(zhàn)中是和先帝對立的,先帝登基后非但沒治罪于他,還封他做了東平王。先帝臨終更是選中閑云野鶴一般的他作為顧命大臣托以輔國重任,令朝野上下匪夷所思。
“無妨。”喬太后抬了下手,“但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