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偷她的東西?!泵鎸娴馁|(zhì)問,麻姑沒有畏怯。
“你還嘴硬?”郭存從身后的士兵手中拿過一件衣裳抖開,鮮艷的綠色,精美的刺繡,漂亮的盤扣,是一件嫁衣。
是那晚,天牢里,珩哥哥留給她的那件嫁衣!她一直貼身藏著帶到了北境,后來收在炕頭的箱子底部,沒想到竟被他們翻出了!麻姑瞪大眼睛,身形晃了晃。
“這件嫁衣是你的嗎?”郭存抖了抖衣服。
“是我的。”
郭存譏笑道:“你的?誰信?就你這副鬼樣還想嫁人?誰會娶你?這嫁衣明明就是你偷的!”
“是我的,我沒有偷。”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按照規(guī)定,凡罪奴行竊者,首犯杖責(zé)三十,再犯剁手削鼻,屢犯梟首示眾。來人啊!給我打!”
一士兵踢了一下麻姑的腿彎,她撲通一聲趴在地上。剛好趕到的秀竹見狀急忙往前擠,卻被陳四拉住。
“你不能去,會露餡的!”陳四沉聲提醒她別忘了現(xiàn)在的衣著打扮和身份!
“小姐沒有偷,她是冤枉的!我不能看著她挨打??!”秀竹急得要哭了。
“沒有用的!麻姑打了柳媚兒,郭存就是來為柳媚兒撐腰的!大家心里都明白,偷竊不過是欲加之罪。麻姑這一次是逃不掉的!”陳四嘆了口氣,拽住仍拼命往前擠的秀竹。
這時人群里響起一個聲音:“嫁衣是我偷來給麻姑的,與她無關(guān)。要打就打我!”
麻姑抬眼望著滿頭大汗趕來的田生,搖搖頭,仍堅定的說:“嫁衣是我的,是我從都城帶過來的?!?p> 本就和柳媚兒串通好的郭存怎會不知道真相?他只要將這麻臉婆狠揍一頓為柳媚兒出出氣就是了,不想節(jié)外生枝。于是他使了個顏色,命人將田生摁住不讓他亂動。
這邊板子就對麻姑招呼上了,啪啪啪!下手那叫一個狠!
“日你奶奶的!”田生破口大罵,“還有沒王法?小爺我滅你們?nèi)?!畜生!操你們祖宗!?p> 麻姑疼得握緊了拳頭,牙齒都快咬碎了!柳媚兒冷笑著走上前,“不知好歹的東西!你給姐姐我認個錯,我就讓他們少打你幾下?!?p> 麻姑臉貼著地,眼神渙散,聲音微弱卻字字鏗鏘:“善惡到頭……終有報……”
柳媚兒氣得把帕子絞了又絞,杏目圓睜,“打!狠狠打!往死里打!”
秀竹低頭猛的咬了一口陳四的手臂,掙脫開沖上前去,滿腔怒火都化為無窮力氣,竟一下子把柳媚兒推倒在地!
“你個騷浪賤!老子要看你不順眼了!”
她粗聲粗氣罵完,撲在麻姑身上護著。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駭住了!不知這從天而降的小白臉是誰?竟如此生猛!
“再打老子跟你們拼命!”秀竹怒吼。
郭存見他的相好被打得倒在地上呻吟,半天起不來,不禁火氣沖腦,罵咧咧提著酒砵一樣的拳頭要暴揍秀竹。
拳頭帶風(fēng),但在半空被人硬生生截住,郭存看了眼對方,齜牙晃腦道:“陳四,休要多管閑事!”
陳四面不改色勸道:“她不過是一個罪奴,孤苦伶仃,無依無靠,若非柳氏三番五次欺辱她,她斷不會反抗。這事鬧大了,上頭追究起來,恐怕不好收場。”
陳四言下之意指的是他貪贓枉法一事,郭存怎會聽不出?這個陳四是土匪招安來的,原先在麒麟寨也是能排的上一把交椅的人物,在道上有不少關(guān)系。郭存憤憤然收手,拔出匕首把嫁衣劃得破爛不堪,還扔在地上用腳踩了踩,對著麻姑啐一口吐沫,“今個算你走運!下次看我不抽死你,扒你的皮!”
郭存扶著哭哭啼啼的柳媚兒離開了,眾人也都散去。
麻姑望著地上的嫁衣,忍著背后的劇痛,一點一點爬過去,將嫁衣?lián)г趹牙?,對上田生那不可思議難以理解又有點恨其不爭的目光,她凄然一笑道:“這是我的命??!”
南頌珩面沉如水,眸光淡淡的掃過書案上田生所寫的那歪歪扭扭的四個字,他忽然有一種無力的卑微感。
流逝的時光,遠走的愛人,看不見的忽然真切,猜不透的忽然明朗,卻什么也改變不了。她的哀痛與絕望,已在過去定格,過去的雖然過去了,但打下的烙印任雨打風(fēng)吹也抹不掉。他的遇兒,是個無憂無慮,活潑天真的小姑娘,在經(jīng)受過那么多難以想象的苦難之后,還能再露出那純真無邪的笑容嗎?還能眨著星光熠熠的雙眸,問他要糖葫蘆吃嗎?
天上人間,地獄苦海,她會記得,都會記得。
“遇兒當(dāng)初為何要拒絕我?”
秀竹咬緊了嘴唇,想起了小姐叮囑過她的話,可看到南頌珩聽了她的講述卻是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小姐本來不讓我告訴你,可事到如今她人都不在了,告訴你也無妨。小姐拒絕你,不是為了攀附太子。她根本不喜歡他,對進宮做什么太子妃一點都不感興趣。她滿心滿眼喜歡的都是你,做夢夢見嫁給了你都會笑醒……”
秀竹說到這已哽咽,她還清楚的記得那夜她起床去看小姐,摸摸她的手涼不涼,幫她掖掖被角,正要回去睡,小姐突然咧嘴笑了起來。她以為小姐醒了,定睛一看她的眼睛還閉著,眼皮下的眼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想必是在做夢吧!做什么夢呢這么開心?秀竹正好奇著,忽聽小姐叫了一聲“珩哥哥”。秀竹掩嘴偷笑,蹲在床邊上聽小姐夢囈,“愿意,一百個愿意……珩哥哥和遇兒永不分離……”
“小姐說南公子頂天立地,是個靠得住的人。你的理想是做一名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保家衛(wèi)國,報效朝廷。小姐說不能連累了你,在你到府上提親之前,她偶然間聽到了太子和老爺?shù)拿苤\……如果她當(dāng)時答應(yīng)了你的求親,無論密謀成敗與否,都會連累到你,你的理想和抱負就再也實現(xiàn)不了。唯一的選擇就是和你撇清關(guān)系……小姐從來都沒有那么狠心過。如果她現(xiàn)在還活著,知道你終于實現(xiàn)理想成為了大將軍,她會開心的?!?p> 是夜,南頌珩躺在遇兒曾睡了三年的土炕上,望著破損的屋頂和一片一片幽藍的夜空。他懷里緊緊抱著的是那件被他丟棄卻被遇兒視為珍寶的嫁衣,悔恨的淚水一直流個不停。他當(dāng)年怎就那么蠢?遇兒家破人亡,她那時只有他了,可他卻只顧著賭氣,只顧著報復(fù)。她已身在地獄,他還要把她推下最底層。她已恐慌無助,他還要讓她備感絕望。在她最難過的時候,他棄她娶了別人,可她還信他,還覺得他好。南頌珩啊南頌珩!你都做了什么!你該和瑯燁死一起的!
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厭惡痛恨自己,南頌珩極力壓抑著。
寂靜的夜,無聲的淚,缺了一半的月亮,隱在薄霧中的山崗,那不知在何方的姑娘,快回來吧,去撫慰他的心傷。
風(fēng)云變幻,世事變遷,他愛你,從未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