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丁山脈外,由幾顆粗壯樹樁和密集草叢組成的簡陋營地內,手握獸皮地圖的安東尼,正焦急地原地打著轉。
在其面前,眉目硬朗、膚色黝黑的巴爾少尉無意識的躺在地上,衣衫解開,露出綠色軍裝下的精壯身材和腹部的黑色傷口。
他雙唇烏黑,微微抽搐,全身冒著冷汗,小腹那處狹長的傷口仿佛永不會愈合般,涓涓流出粘稠的紫色血液,落在草叢中,迅速將綠色枯萎,散發(fā)出陣陣惡臭。
另一側,托斯特靠著樹木,有些無奈地撇過頭,他已經嘗試過清除巴爾身上的毒素,但由于無法測試出毒素的類型,不敢冒然治療,萬一出現了并發(fā)癥,那只會加快死亡速度。
他忍不住說道:
“安東尼先生,停下來吧,我已經讓瑪姬他們回諾爾斯碼拿取醫(yī)療器械和解毒劑,巴爾先生一定會沒事的,請放心?!?p> “我,我不轉更緊張。”安東尼看著旁邊面容憔悴的比爾和一干王室軍,“我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為什么簡單、安全的護送任務,會發(fā)生這么可怕的槍戰(zhàn),偉大的白色之神啊,有顆子彈可是從我臉頰上劃過去的!”
沒有人理會,硝煙與鮮血已經磨光了眾人的精力,他們目光有些空洞,疲憊占據了眼眸,但始終沒有閉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昏迷的巴爾。
“哎,也不知道克里斯蒂娜小姐和巴羅德先生怎么樣了?!蓖兴固胤浅G宄峭醯膶嵙τ卸嗝纯植溃M管也聽說過“靈媒”的大名,但不免還是有些擔憂。
他從口袋中取出一枚金色的植物種子,腦海中不禁想起了那個男人,頓時雙眼泛紅,尖銳的五指緊握,流出一滴滴殷紅。
這一次抓捕黑巫師的行動,是林克好不容易從另一支夜荊棘小隊手中爭取來的,為的就是能讓他們這些基礎成員,有足夠的功勛來換取轉正職業(yè)的材料,可現在卻……
“林克先生你還活著嗎?”他聲音低沉,帶有幾絲哽咽,抬起朦朧的雙眼,仰視那一抹陽光,仿佛看到了將自己救出火海的男人。
“怎么哭了,托斯特?”溫柔的聲音環(huán)繞在耳畔,通常還會伴隨充滿包容的目光。
“因為先生永遠不會再回來了?!蓖兴固卦僖惨种撇蛔”瘋?,就如同在絕境中,就算嘶聲力竭地吶喊也無人回應一樣。
與此同時,一只寬厚且溫暖的手掌撫上了他的發(fā)梢,驚訝地抬頭望去,卻看見陽光與簇簇樹葉相接處,身著黑色風衣的夏洛克,攙扶著狼狽不堪的中年男人站在面前。
“林,林克先生???”
托斯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搓揉后,爬了起來,撫過腿部傷勢復發(fā)的男人,還沒能詢問情況,就被一頓慘叫聲吸引。
目光觸及,一只圓潤光滑的手臂死死扯住安東尼有些危險的發(fā)際線,伴隨著猶如殺豬般的嘶喊,并還在不斷向后拖拽。
“你,你……快放開我!”安東尼全身汗毛豎起,腦袋中那根代表危險的警告線已經崩斷,這一切都來源于身后的存在。
在他身后,莉娜表情猙獰,勾起嘴角露著尖牙的模樣看起來格外可怕,她單手握拳,帶著破空聲打向安東尼腹部,并輕問:
“要不要嘗試向你的神祈禱,來拯救自己?身為‘測量者’,居然連隔天的天氣情況都無法占卜,干脆送你去寧靜雪山算了!”
腹部遭到重擊,安東尼喉嚨中頓時涌出一股股胃酸,他臉色鐵青,斷斷續(xù)續(xù)道:
“放,放過我吧……占卜不可能出錯的,或許是有人故意干涉了天氣,這種人為干預,我的能力是無法占卜到的?!?p> 人為的結果……
夏洛克突然想起,在“哈里斯”被白色面具完成操控后,北方星空閃爍著的星芒似乎在不斷拉扯著云端,隨后又被注入濃墨,最后一瞥下確實有些像要大雨將至的感覺。
這應該是神為的吧……他忍不住想到,對于偶遇牧羊人哈里斯的事情,他和莉娜都選擇了三緘其口,如今再次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心神仍然會戰(zhàn)栗不停,后怕不已。
“如果不是對方并沒有殺意,我們是不可能逃脫的,真是可怕啊,只是看了一眼,居然就會產生如此恐怖的幻象?!?p> 夏洛克輕微搖頭,朝有些頹廢的比爾走去,目光觸及那空洞洞的半截袖籠,旋即挪開,看向那疲憊的眼眸,感嘆道:
“比爾先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將昨天當成一場夢吧,愿……白色之神祝福你。”
第一次誦讀寧靜雪山之神的尊名,感覺非常奇怪,當腦海中生成音節(jié)后,一股舒適的愉快感就從四面八方涌來,仿佛驅散了些許疲倦,但融合“巫妖”殘余靈體中的潛在意識,卻涌出無數負面情緒,影響著夏洛克的判斷。
就像是……在拉客人?
用血跡斑斑的右手夾起半截煙,比爾嘆了口氣,昨天晚上他不止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但他的朋友就沒這么好運了,在血泊中流淌的,是脆弱的生命和冰冷的槍聲。
他蓋住通紅的眼眶,顫聲道:
“謝謝你的關心,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場噩夢,它會如同夢魘般,永遠陪伴著我,直到我殺光那群圓盾軍的狗畜生!”
“睡吧……睡一覺就好了?!毕穆蹇瞬恢涝撛趺窗参繉Ψ?,或許也不需要安慰,任何的言語撫慰都無法化解仇恨。
身為權政的棋子,終究無法走出棋盤……他抬起頭,發(fā)現慘叫不已的安東尼已經微微抽搐,吐了一地的酸臭胃液,制止道:
“夠了夠了,莉娜小姐,沒必要打死他,這里可不是什么分尸的好地方?!?p> 揍完人后心情舒暢的莉娜十分好說話,笑瞇瞇地甩開猶如一灘爛泥的安東尼,低下頭,看著狀態(tài)有些不對勁的巴爾,“咦”了一聲,手掌朝那溢著血液的黑色傷口伸出。
“克里斯蒂娜小姐,不要直接觸碰!血液有毒!”托斯特連忙提醒到,可是為時已晚,莉娜的手已經觸碰到了傷口。
但令人驚訝的一幕發(fā)生了,那散發(fā)著腐蝕氣息的黑血在接觸到手指后,居然仿佛被灼燒般,開始急劇倒退,收縮回傷口中,連同著昏死過去的巴爾少尉,也開始痛吟。
“果然是‘狼蛛’的混合毒液,那就用這個來祛除毒素吧?!崩蚰葐问职醋?,另一只手拿出驅魔云石,微微緊握,手掌燃起無形火焰,將其粉碎成細小的顆粒。
她看了眼身側,旋即喊道:
“夏洛克,幫我按住他。如果發(fā)現有什么自殘反應,就馬上打暈他。”
這力度可不好掌握,搞不好會死人的……夏洛克點點頭,招手示意托斯特過來幫忙,兩人一并按住手腳,并留意巴爾的反應。
夾起一捧粉末,莉娜吟詠著苦澀的驅魔語,猶如生銹樂器發(fā)出的嘈雜聲響,將一縷金色附上后,劃開傷口周圍的皮膚,撒進去。
近乎瞬間,原本雙眼緊閉的巴爾少尉猛然抬頭,瞳孔被痛苦的血絲充斥,想要彈起,卻被夏洛克和托斯特死死按在地上,只能張開烏黑的嘴唇,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咆哮和嘶鳴。
金色的粉末摻和進被紫色血絲布滿的血肉中,那些血管頓時開始抽漲,仿佛爬動的黑蛇般,蠕動著身軀想要逃離,從古銅色的皮膚表面看去,密集得有些恐怖。
“繼續(xù)按住他!”莉娜豎起食指,圍繞著傷口碾壓,將最后一捧云石粉末灌進最初的傷口,接著用手掐住巴爾的腮幫。
受到云石的驅散,那些毒血開始倒退,傷口迅速結疤,而那些匯聚至體內的毒素,也隨著超凡能力的牽引,從喉嚨涌出。
夏洛克有些好奇地看著漸漸平靜的巴爾少尉,松開禁錮的手,感嘆想道:
“莉娜小姐對于各種突發(fā)狀況的處理經驗,真是熟練的可怕,無論是驅魔學還是神秘學,無論是封印儀式還是驅散治愈,都頗為精通。這恐怕才是她最值得相信的地方吧。”
“嘶……毒素居然消失了?明明沒有使用到解毒藥劑之類的東西?!蓖兴固仡H為詫異,這樣怪異的解毒方式,是對他常識的沖擊。
“不用驚訝,這不是普通的毒,而是類似于半詛咒性質的創(chuàng)傷?!绷挚苏驹谝慌越庹f到,這類的情況他見過許多次。
經過治愈,巴爾少尉的氣色已經略有恢復,但由于“狼蛛”的混合毒素消耗了他大量的體力,估計要在床上休息好幾天,才有力氣行走。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是不能前往亞歷克斯市的?!崩蚰饶闷鹨黄克逑词种福那某穆蹇苏UQ?,又說道,“我建議讓他留在諾爾斯碼修養(yǎng)?!?p> 巴爾少尉昏迷不醒,比爾便是現場王室軍中最具有話語權的人,他沒有拒絕這個建議,對于這次前往亞歷克斯的行動,只能延遲。
急速滾動的車輪碾壓著樹枝,幾輛馬車停在營地旁,從車廂中跑出一個穿著白色衣袍的女醫(yī)師,手中提著醫(yī)療箱,身后則是跟著幾個黑色教會的成員,神色匆忙。
金發(fā)微卷的夜荊棘小隊成員瑪姬,望著屹立在樹下的熟悉人影,驚喜萬分地捂住了嘴,眼淚頓時流了下來,不敢置信道:
“林……林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