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稍微晚一些的時候，西門戎給闌珊講了幾個故事。

　　“想象一下有一張非常大非常大的紙，紙上生活著一種沒有厚度的妖化小蟲，我們叫它們‘平蟲’，可以理解吧，我的小姑娘？”

　　“我可以理解，并且不需要配圖，繼續(xù)說吧，西門先生。”

　　“在這張巨紙之外，有一個火銃手，他不斷地開銃發(fā)射鉛彈，精確地在紙面上每隔三寸開一個洞。而這張紙上的平蟲，則以為‘每隔三寸就有一個洞’是一個真理，它們把射手隨性而為，并沒有什么道理可言的事情，當做了詮釋世界本相的堅硬柱石?！?p>　　“……這種平蟲挺可憐的……”

　　“沒錯，我的小姑娘，但是你怎么確定自己所處的世界不是一張大紙，而自己不是紙上的平蟲呢？”

　　“……西門先生，不要這么說了，太可怕了，嚇死活人了……”

　　“這不是嚇人，這只是哲學思考，而且平蟲的故事已經(jīng)是非常溫和的一篇了，下邊是有關(guān)火雞的故事，你不需要知道火雞具體是什么，你只要把它們當做一種養(yǎng)來吃的家禽就行?！?p>　　“好的，我洗耳恭聽?！?p>　　“從前有一個火雞飼養(yǎng)場，里面有成百上千的火雞，其中有一只開了靈，有了自己的思想，這只開靈期火雞妖觀察了上百天，得出一個結(jié)論——每天巳時一刻，必然有飼養(yǎng)員來送吃的?！?p>　　“是不是有一天巳時一刻飼養(yǎng)員沒有來？”

　　“不，是有一天巳時一刻，飼養(yǎng)員把這群火雞捉去都殺了！”

　　“……”

　　“這也不是一個單純的冷笑話，而是告訴你，沒有接觸到本質(zhì)的情況下，經(jīng)驗規(guī)律有可能會坑死人。我的小姑娘，你想過沒有，九墟歷史上成仙飛升的人到底去哪里了？”

　　由于域外天魔盤踞在位于巨闕的“諸天萬界之門”，九墟世界已經(jīng)有上百年無人飛升了，但是在域外天魔現(xiàn)身之前，九墟數(shù)萬年仙道史上從大乘期突破到飛仙期的修士沒有一千，也有數(shù)百。至于他們?nèi)チ四睦?，闌珊采用的是最“官方”的回答——“自然是穿越諸天萬界之門，去了仙界……”少女的語氣漸漸變得不安，琥珀色的眸子中漸漸被恐懼所充盈。

　　西門戎很認真地看著闌珊的眼睛:“有什么根據(jù)證明仙界的存在？有人去過仙界然后再回來么？”

　　闌珊搖搖頭:“沒有證據(jù)，也沒有人去過仙界再回來……”

　　西門戎在虛擬影像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你看，諸天萬界之門的另一側(cè)是什么，至今未知，可那么多牛逼哄哄的大乘期修士就這么義無反顧地往里鉆，真是咄咄怪事。另外如果諸天萬界之門的另一側(cè)是仙界的話，那么域外天魔是怎么冒出來的呢？”

　　“……”闌珊的嘴唇翕動著，她很想反駁西門戎的話，然后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無從反駁。

　　“我有一個非?？膳拢浅：诎档牟孪?，”西門戎說這些話的時候，卻是一臉壞笑，“諸天萬界之門的另一側(cè)不是什么仙界，而是天魔盤踞的魔界，所謂的飛仙，無非是告訴天魔‘這貨成熟了，可以吃了’，至于所謂的域外天魔，其實是天魔中的失敗者，在魔界天天被揍實在太慘，于是乎就逃到凡間來逞威風……”

　　“不……不許這么說！”闌珊圓圓的娃娃臉上浮現(xiàn)出真正的憤怒之色，然后下一秒，她的態(tài)度馬上軟化了下來，“求求你了，西門先生，請不要這么說……”

　　“看來‘飛仙’已經(jīng)深深地刻在了九墟人類的文化里，形成了某種思維定勢，所以這不怪你，我的小姑娘，”西門戎就像愛撫一只乖巧的小貓咪一樣，撫摸著闌珊的小腦瓜，“下一個問題，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我還能……不做好準備……么……”黑發(fā)琥珀瞳少女的聲音很是幻滅，無力地倚靠在西門戎的懷抱里，“就算你說域外天魔是九天玄圣造出來欺負人的，我……我也只能認了……”

　　“我可沒這么說，我的小姑娘，”西門戎抱著闌珊小小的身體，雖然他們早已不畏懼寒冷，但溫暖依然讓他們感覺到舒適和安全，“關(guān)于九天玄圣，有沒有形態(tài)上的描述？”

　　闌珊的腦袋搖的和貨郎鼓一樣:“沒有，西門先生，是真的沒有，九天玄圣是超越了所有形態(tài)的至高者，怎么可能有……”

　　“超越了所有形態(tài)的至高者?”西門戎對這個逼格看似很高的形容并不感冒，“就算他們是超越了時間、空間和因果，是活的的概念，也應該有可以被描述的形態(tài)存在，畢竟抽象的形態(tài)也是形態(tài)。另外你是否考慮過九天玄圣對九墟人類的態(tài)度？”

　　“九天玄圣那個級別的存在，如果對人類態(tài)度不好的話，九墟早就沒活人了吧……”闌珊的態(tài)度還是比較樂觀的，“西門先生是如何認為的呢？”

　　“呵呵，”西門戎在虛擬影像中調(diào)出一張圖，內(nèi)容是一只小白鼠在怯生生地看著實驗員，“你認為在小白鼠眼中，實驗員對它們的態(tài)度算好么？”

　　闌珊早已知道地球人類用小白鼠做實驗的研究方法，也正因為如此，她感到細思恐極:“小白鼠相比于野外的老鼠，確實可謂是生活優(yōu)越，由于它們的視力有限，所以估計看到的只有實驗員的手，從天而降的大手帶來美味的食物……抓走符合解剖標準的同類……再也沒有回來……”

　　下一個瞬間，西門戎感覺到了闌珊身體的劇烈顫抖。

　　“西門先生，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九天玄圣是超越一切形態(tài)的至高者，他們又怎會……”

　　“我從來也沒說上述的話就是真相啊，我的小姑娘，”西門戎在闌珊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九天玄圣可能是高高在上的創(chuàng)造者，對新晉的飛仙者無欲無求，也可能是小白鼠眼中的實驗員，飛仙就是被抓去解剖……在你沒有探明諸天萬界之門另一側(cè)的情況之前，這些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只有當你真正探明了這些，你才能在一大堆的可能性中確定唯一的真相。這是一種實事求是的思維方式，希望你明白，我的小姑娘?！?p>　　“好吧，”闌珊算是徹底平靜了下來，“我現(xiàn)在能做什么呢？”

　　西門戎直接傳給她兩份星象圖——“星空中的黑暗秘密，我們一起解開它?！?p>　　————分割線————

　　雖然都有“二十八宿”的概念，但九墟的二十八宿和地球的二十八宿卻有著不同的含義。這不僅僅是因為九墟幾乎沒有軌道傾角，導致黃道和赤道高度重合，更是因為……公轉(zhuǎn)周期。

　　雖然九墟世界的一年也是三百六十多天，但這本質(zhì)上是長周期變星“大日”的光變周期，九墟的實際公轉(zhuǎn)周期，比一年要長很多。地球古代的觀星者，只需要一年的時間就可以看遍二十八宿，但在九墟，看遍二十八宿需要的時間，已經(jīng)數(shù)倍于九墟凡人的平均壽命。

　　“所以說這星圖的繪制者八成是修士，活的長也是有用的，”西門戎嘆息完畢，走入正題，“請問九墟有沒有以觀天著稱的宗門呢，我的小姑娘？”

　　“九大仙門之一的乾光殿確實有觀星之術(shù)……還有……讓我想想啊……”黑發(fā)琥珀瞳的少女在碎片化的記憶中極力尋找，“曾經(jīng)有一個……應該說是兩個比較小的宗門，一個叫巡星觀，一個叫天目派，都是以天星法術(shù)起家，善于觀星，彼此之間還爭斗不休，然后……”

　　“然后他們怎么樣了？誰贏了？”

　　“誰都沒贏，巡星觀和天目派都被拜夜教屠滅了。”

　　“……”在某一個瞬間，西門戎真有殺入拜夜教領(lǐng)地，把拜夜教主(應該叫這個吧)打的生不如死，然后迫使他交出所有和星象、天文有關(guān)的資料。“一群宗教瘋子覺得觀測天象是對神靈的褻瀆，于是對科學工作者進行屠戮”，這是西門戎最先、也最容易想到的解釋，但考慮到九墟世界和地球的不同，這事情或許沒有那么簡單。

　　西門戎問:“拜夜教屠滅巡星觀、天目派是在域外天魔入侵之前還是之后？”

　　“之后?！标@珊說的很肯定。

　　西門戎忽然有了一個模糊的推測:“那么拜夜教有沒有什么口號之類的，比如說巡星觀、天目派褻瀆了他們的真神，是邪惡的異教徒，必須被殺死之類的?！?p>　　“有的?！标@珊試圖模仿那種狂熱、乖戾的口吻，“天魔現(xiàn)身，九墟倒懸……彌天大劫，魄死魂滅……昴宿增七，真神翠目……屠邪滅異，終末審判……其他的我也記不清了……”

　　“你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情報，我的小姑娘，”西門戎點開星圖中白虎七宿之第四宿，“讓我們一起來看看，拜夜教到底在崇拜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