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信是個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長相出色,為人熱情,最重要的是生機(jī)勃勃永遠(yuǎn)情緒飽滿,像會發(fā)光一樣揮灑能量。
王岱岳即使一開始對他的觀感只是平平,但是交談了一會兒也很難產(chǎn)生惡感。
聊到一半,王岱岳接到了派出所電話。
她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猛烈的動作差點掀翻桌子。
“我這就去!”她匆忙的拿上手提包。王岱岳歉意一笑:“真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p> 黃信表示理解,也跟著站了起來:“需要我送你嗎?”十分關(guān)切的樣子。
王岱岳搖頭:“我出去打車就好?!?p> 黃信也不勉強(qiáng):“路上小心?!?p> 王岱岳點了點頭,跑去結(jié)賬。
黃信攔住她:“你快去吧,我來結(jié)。”
王岱岳剛好身帶現(xiàn)金,她掏出二百扔下就跑掉了。
黃信愣了一下,就看到王岱岳沖出去攔了出租車不見人影。
“還沒有要到聯(lián)系方式……”黃信嘀咕道,垂頭喪氣。
王岱岳已經(jīng)到了派出所。
一進(jìn)去她就怒氣沖天。電話里說的是剛剛在醫(yī)院死去的受害人姐姐來了派出所,強(qiáng)烈要求找來其他三位受害人的親屬。
王岱岳看到的卻是這位姐姐跪在地上哭的凄凄切切,連帶的黃媽媽都止不住的流眼淚。
只怕是鬧了好一會兒了。
王岱岳沖過去把黃媽媽扶起來:“阿姨,您先緩一緩,保重身體。”
黃媽媽捂著眼睛,連聲答應(yīng),哽咽道:“哎,我知道了?!敝皇茄蹨I止不住。
這位受害人的姐姐在那邊哭的更加動情。
黃媽媽受到情緒感染,更是停不下來。
受害人的姐姐哭道:“這個該死的殺人犯,他害死了周洋,害死了我親生弟弟,害死了這么多人!我的親弟弟啊!他只有十七歲??!他還是個孩子!……他怎么能這么便宜就死了!……”
王岱岳不知道說什么好,但是很沒有很強(qiáng)烈的共情悲傷??赡苁且驗辄S爸爸黃媽媽剛回去休息了沒有一個小時就又被她叫出來攪得不得安寧,又引得黃媽媽哭泣不止,她情感上就有明顯的偏頗。
她抿著嘴唇盡量不說話,畢竟周洋姐姐也是失去了親人,萬分的激動痛心。
“我們一家全指望著他,我們家唯一的根兒,全部的希望啊……我怎么和爸媽交代啊……他還那么小……”周洋姐姐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黃媽媽聽到這兒倒是平靜了不少。她顫抖著深呼吸,盡力平息流淚的沖動。
她發(fā)覺王岱岳擔(dān)心的看著她,露出一個讓人心里一酸的笑容。拍拍王岱岳扶著她的手:“……我說了不讓他們叫你來,是他們看鬧得太兇了,打電話吵你……累了吧,孩子,一整天了也沒歇歇,要不你先回家去吧?!?p> 黃爸爸還能撐住,甚至神智比昨天清明了很多,露出本來的可靠本性來:“你回去吧岱岳,不礙事,這事還得糾纏好久,沒必要跟著折騰?!?p> 他催王岱岳:“我跟你阿姨都還不到老的時候呢,沒事,不用擔(dān)心。你一個孩子跟著也幫不上什么忙?!?p> 王岱岳一時間覺得鼻子發(fā)酸,她跟黃明在大城市工作都七八年了,將近三十的人哪還是孩子啊……就是黃明,太小了……還什么都不知道呢……
她壓住眼里淚水,不露痕跡的說:“沒事兒,我年輕有力氣,雖然不懂事,跑跑腿之類的簡單活都能替你們辦了,反正我回去也沒事,叔叔可別見外。”
他們在這邊低聲說話,周洋姐姐還在那邊嚎哭。
另一位一直抱著胳膊站著、一臉煩躁的大哥說話了:“有事說事,你折騰了這么長時間也鬧夠了,趕緊別耽誤工夫,我還有事!”
王岱岳瞄了一眼大哥脖子根上露出來的一部分花繡,看面相兇悍的很,不知道是哪位受害人的家屬,表現(xiàn)得真是冷漠。
大哥發(fā)現(xiàn)大家都不敢直視他,更煩躁了,摸口袋掏煙。
旁邊的女輔警點了點墻上掛的牌子:“請不要吸煙?!?p> 大哥腦門上冒出了青筋,王岱岳一時竟然擔(dān)心他在派出所暴起。不過大哥深呼吸兩次,還是沒爆發(fā),嚷嚷道:“不抽就不抽!”喊的氣壯山河。
負(fù)責(zé)案件的王警官在旁邊整理資料等著他們溝通完,也早就等煩了,不然也不能把之前拜托他有事及時給她打電話的王岱岳又叫來讓她幫忙控制黃家夫婦的情緒。
他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許靚的母親暫時不過來,目前除了許靚的親屬,四位被害人的親屬都已經(jīng)在場,具體情況是四位都對目前嫌疑人的死亡表示不滿……”
周洋姐姐大聲哭道:“該碎尸萬段的殺人犯便宜了他……”
王警官眉梢都沒動一下:“嫌疑人的情況你們也有了解,三十九歲,獨(dú)身,無子女,父母已經(jīng)去世,只有一個嫁到外地、二十年沒有聯(lián)系的妹妹。我們試圖聯(lián)系過嫌疑人的妹妹,但是電話號碼早已失效。這個案件按照刑事訴訟的程序,在抓獲嫌疑人之后,公訴結(jié)果有很大的可能是死刑立即執(zhí)行,但是嫌疑人目前已死,按照刑法程序撤案,死者不再承擔(dān)刑事責(zé)任,如果有民事賠償?shù)脑V求,可以提起民事訴訟,以嫌疑人個人財產(chǎn)為限索賠……”他頓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解釋嫌疑人在獄中莫名其妙死去的事實,只好略過,“也就是說,犯罪嫌疑人收入不高,財產(chǎn)不多,很難有合理的經(jīng)濟(jì)賠償……”
周洋姐姐再次大聲哭起來,王警官不得不住嘴。他摸了摸口袋,心想,要是能來支煙就好了。
女輔警咳嗽了一聲:“王隊?!毖凵袷疽鈽?biāo)語。
王警官悻悻然摳桌面。
大哥看著他的動作,感覺兩個人突然心靈相通。
王警官真的很愁。
嫌疑人怎么就在監(jiān)控底下莫名其妙的死了呢,還不是突發(fā)疾病死,是明晃晃的刀傷——雖然四道刀傷貫穿喉嚨是有點詭異——如果嫌疑人有親屬訴訟,那就要燙手到手都能燙爛。
可是就算嫌疑人家屬不追究,受害人也要追究的。
王警官焦頭爛額,覺得自己英俊的發(fā)際線日漸寬闊。
流年不利,撞鬼了?王警官腦中掠過一個不唯物主義的想法。他打了個寒顫:阿彌陀佛……不,馬克思保佑,毛主席保佑。
事情吵不出結(jié)果,抱著手臂的大哥怒火沖天,幾乎要把周洋哭唧唧的姐姐拽起來暴打,不過在派出所,大哥在王警官和女輔警的注視下原地轉(zhuǎn)了兩圈,咆哮道:“老子先走了!”
王岱岳看著他的背影,心想看來是真有急事。
黃家夫婦也不想跟著折騰了,雖然跟王岱岳說能撐住,可是一直都沒合眼,又不停奔波,他們也有點精神不濟(jì)。
王岱岳好說歹說打了車把他們送回去,又幫他們訂了外賣,都是好消化有營養(yǎng)的粥水湯煲,又拒絕了黃家父母留她一起吃的邀請。她在地鐵上接了公司質(zhì)問她不去上班的電話,話趕話沖動辭了個職。
等這一切都辦完,她拖著腳回到家,天都已經(jīng)黑了。
“咚——!咚!”
一更聲響。
黃明躲在鬼市一個破布籠罩的小攤子下面的空罐子里,蜷縮了一天,腰酸背痛的動了一下,探出身子來。
“哎呦!”
“啊!”
“你做啥子!”收拾鋪子的鬼剛出現(xiàn),跟她頭碰頭,瞪著她,一臉“你玷污了我的罐子”。
黃明看著這個身體軟得像面條的同志,退避三尺,一溜煙跑掉了。
雜亂無章胡亂擺放的小攤子上,攤主有先有后慢慢出現(xiàn)。
燈籠、燭火、油燈一盞一盞都點起來,一個個破布爛竹子扎起來的小攤子在整理下重新變得光鮮亮麗,體面整齊,鋪子上擺的東西奇奇怪怪匪夷所思,石頭木頭,紙片線頭,還有各種材質(zhì)捏成的人偶,整張的動物毛皮,閃著熒光的玻璃珠子,大大小小的蟲子……黃明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干什么用的。
她怕被追上訛錢——畢竟她身無分文——一路到處亂撞跑的飛快。
“哎!我看你需要這個!”
一個早就支起鋪子的鬼一把扯住她:“我知道像我們這種被砍死的,都想要這個東西……”舉起手中的白布條,“止血!鬼力就存住了!”
黃明一把捂住自己的脖子。
“來一條吧,你現(xiàn)在不流血也不代表打起來不流血不是?來一條綁著,早晚能用上!早買早享受,還省的嚇著鬼!”
黃明捂著脖子連連搖頭。她看這街上哪個鬼都比她更嚇人,她比起來清秀可愛、無害之極。
“買吧買吧,也就兩個億,很便宜的,超值!”
攤主都快把布條塞到她臉上了。
黃明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拼命掙扎。兩個億這個數(shù)字,太嚇人了!不如去搶??!
“吳娘子,她沒錢!”
高慶芬的聲音突然想起來,雖然喪氣的很,但對黃明來說美妙的好像仙樂。
黃明連忙點頭。
攤主的臉一下子拉下去了,她把白布收回來,作勢拍了拍灰。輕輕巧巧的繞到了攤子后面。
“高、高大人!”黃明跑到高慶芬身后揪住她的針織衫。
“別揪!”高慶芬拂開她,“衣服太舊了!快爛了!”緊張的她都忘了唉聲嘆氣。
吳娘子在攤子后面發(fā)出了兩聲嬉笑:“爛了才好,我叫你買布做衣服你說不買,現(xiàn)在衣服快爛了,你就得重新買布了!”
高慶芬唉聲嘆氣:“哪有錢買布啊,破了就只能光著了。”
黃明驚恐的盯著她,不會真的打算裸奔吧。
“一件衣服穿十年,也只有高大人這么寒酸。”吳娘子嘲諷道,“你身邊這位也是,兩億都拿不出來,窮酸的人吶,果然都窮到一起了!”
高慶芬苦笑。
一個鬼突然撲過來:“吳娘子,你終于來了,給我一塊裹尸布……”
吳娘子笑盈盈熱情迎接,把黃明和高慶芬拋到了腦后。
高慶芬嘆氣:“陰陽井集合,你怎么在這兒亂跑!莫榭等著了!”
黃明十分愧疚,低下了頭。
高慶芬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直捆在黃明身上的鎖鏈突然游動起來,手銬腳鐐解開,回到了高慶芬手里。
黃明全身猛地一輕。
高慶芬轉(zhuǎn)過身去小聲道:“我都忘了還捆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