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又干又冷,起風了,刺骨冷冽,跟鋒利的刀子似的刮在人臉上,出了太陽也不暖和。
空氣凝滯了數(shù)秒。
喻橙別開視線,長長的睫毛斂下,不敢看人,垂在身側(cè)的手緊緊捏著衣擺,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不好意思,周先生,我剛才被靈魂附體了,跟著旋轉(zhuǎn)門呆呆傻傻轉(zhuǎn)啊轉(zhuǎn)的人不是我,絕對不是我。
醞釀了好半晌,她沒臉說出鬼扯的話。
小姑娘垂著腦袋,柔滑烏黑的長發(fā)披肩,發(fā)梢微卷。陽光傾灑而下,薄薄的一層帶著溫暖,就這么淋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一層柔光,看起來柔軟如某種毛絨絨小動物。
露出來的耳朵尖兒紅紅的,卷翹的睫毛一顫一顫,嘴巴張開,又闔上。
似乎想解釋,但找不出合理的說法。
周暮昀特別想笑,又怕姑娘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嘴角繃直成線,忍了忍,到底沒忍住,笑出聲來。
喻橙回頭看他一眼,水潤的杏眼瞪圓,帶了小小的惱怒。
說好的紳士風度呢?
這種情況下,他應該裝作“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干什么”的茫然樣兒,而不是哈哈大笑,顯得她很蠢。
喻橙抬手扯高圍巾,蒙住下巴尖和鼻子,只露出雙眼睛,一眨不眨注視男人。
倒要看看他能笑到什么時候。
一、二、三、四……五秒,他足足笑了五秒鐘。喻橙在心里默默地數(shù)。
“你、你別笑?!彼牧斯哪橆a,臉蒙在圍巾里,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如隔了層水霧:“我剛才走神了,沒留意?!?p> 她人定在原地,生硬解釋。
周暮昀側(cè)了側(cè)頭,黑眸彎了彎,眼角笑意清清淺淺,聲音緩慢而疏朗:“你想什么走神了?”
“……”
哦,你還管別人的思想啊周先生。
喻橙低垂著頭,長睫撲扇撲扇,悶不吭聲。
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纏繞著圍巾下擺垂墜的一個個小小的毛線球。
周暮昀一臉感興趣的樣子,等她回答。
“沒想什么啊?!庇鞒冗x擇揭過這個話題。
——
兩人站在餐廳門口說了一會兒話,周暮昀還有事要處理,詢問過喻橙的去向以后,非常紳士的幫她攔了輛的士。
他站在后座車門外,手撐在車頂邊緣,垂著眼看已經(jīng)坐在里面的喻橙,眼中神色晦暗不明,想要說什么,卻糾結(jié)如何開口。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還是喻橙先開了口,她側(cè)著身子,眼睛眨了眨,亮晶晶的,聲音軟甜,有著年輕女孩子的活潑嬌俏:“謝謝周先生的款待?!?p> 頓了頓,她擺擺手,唇瓣彎了道弧度:“再見。”
雖然他后來嘲笑她跟隨旋轉(zhuǎn)門轉(zhuǎn)的行為,看在他請她吃了美味午餐的份兒上,不生他的氣了。
女孩的劉海被吹到兩邊,打著卷兒垂在臉側(cè),肌膚瓷白細膩,臉蛋被圍巾里撲散出來的熱氣蒸得紅彤彤,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看著你的時候只覺得春光明媚。
周暮昀定了定心思,確定她是真的忘記了,唇角緩緩地勾起意味不明的笑,說了句喻橙沒聽懂的話:“我現(xiàn)在確定了,你記性不太好?!?p> 喻橙:“?”
茫然地眨眨眼,她怔了一下,所以她到底忘記什么了。
不等她問,周暮昀替她關(guān)了車門。
伴隨著“砰——”的一聲,兩人之間隔了一道門,同時,隔絕了外面寒冷的空氣。
周暮昀直起身來,撣了撣衣袖處不存在的灰塵,微垂著眉眼。
喻橙側(cè)頭看向窗外,眼前是一層貼了遮陽膜的車窗玻璃,色調(diào)略沉。男人的身形輪廓格外清晰,這才發(fā)現(xiàn)他腿逆天的長,腰線高高的,筆挺的西褲熨帖平整,一絲褶皺也無。
黑色長大衣掛在臂彎,另一只手插進褲兜里,身子微微傾斜站立,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分外的隨性慵懶。
喻橙沉浸在那句“你記性不太好”的話里,沒反應過來,車已經(jīng)啟動,向前行駛。
路邊的景物一點點倒退、遠去、模糊,路邊站立的男人也逐漸消失在視線里,變成越來越小的一團朦朧陰影。
喻橙腦子有點蒙。
想了又想,還是沒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前面駕駛座的女司機抬起眼來,自后視鏡里瞥了一眼,女生歪了歪頭,滿臉疑惑不解,她問道:“小姑娘去哪兒?。俊?p> 喻橙如夢初醒“哦”了一聲,報出小區(qū)地址。
反應了幾秒,她嚶嚶叫了出來,彎下腰去,臉埋進膝蓋間,紅著臉默默地想,周先生到底幾個意思??!
話說到一半很讓人抓狂知不知道。
喻橙因此陷入焦慮癥了。
——
讓她陷入焦慮癥的男人站在路邊,望著揚長而去的車尾,嘴角彎了彎,垂下眸子,大拇指和食指指尖捻了捻,無聲笑了。
系過蝴蝶結(jié)的手指,似乎殘留著一點柔軟馨香。
記性不好承認就好了,一本正經(jīng)說自己記性還好是什么操作。
有人打電話過來,周暮昀換了個手拎大衣,伸進褲兜拿出手機,接起來:“有事就說?!?p> 那邊男人“嘶”了一聲,不滿他的態(tài)度:“老五說你今兒得閑,怎么著,賽車來不來?兄弟們都等著你呢?!?p> “不去?!焙唵蚊髁藘蓚€字。
“嘖?!蹦腥嗣亲樱Τ雎晛?,十分費解的語氣:“你很奇怪啊周老三,以前都是你組局,怎么今天又不來了。該不是躲在哪里把妹忘了兄弟吧?!?p> 眼前浮現(xiàn)一個女孩的笑容,周暮昀笑了兩聲,轉(zhuǎn)過身,一邊往停車場走,一邊淡然地回:“你說對了。”
聲線壓得沉,混雜著呼呼的風聲,莫名有股子溫柔繾綣的味道。
“我去——”男人難以置信的聲音順著電流爬過來,停頓了半天,像是終于消化了他的話,卻又不太相信,向他求證:“真的假的?!你信口胡謅的吧!”
“信不信隨你?!?p> “我要發(fā)條朋友圈,廣發(fā)英雄帖,打聽一下有沒有兄弟知道你追的妹子是誰?!蹦腥吮3謶岩蓱B(tài)度,語氣猶疑:“我就不信會有妹子能打動我們周公子這朵高嶺之花!”
高嶺之花低低地呵笑,單手拎高黑大衣,披在身上,手臂伸進袖管里,換了個手拿手機,另一只手也伸進去,拽了拽衣襟,將上面的一絲絲折痕理平整。
“高嶺你妹?!敝苣宏勒f。
三月棠墨
周公子:我已經(jīng)偷偷記下了妹子的微信名,回去就加她微信,給她一個驚喜,嘻嘻嘻 —— 我們周公子年齡27,心理年齡可能只有真實年齡的一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