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時分,貝當(dāng)路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除了馬路上一灘殷紅的血跡,就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事不關(guān)己的事情,遺忘起來總是很容易。
熙熙攘攘的街頭,徐思齊和顧傾城默默的走著,一個年輕生命就此終結(jié),讓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顧傾城還能稍微好一些,談不上如何悲傷難過,她畢竟和小俊只見過一次,心里的感受更多是惋惜。
“巡捕都是大笨蛋,來了一百多人,搜查了大半天,連淺野的影子都沒找到!”顧傾城氣憤的說道。
見徐思齊默默無語,她趕忙又補充了一句:“你別多心啊,我說的是貝當(dāng)路那些巡捕?!?p> “怪不得他們,淺野秀城有備而來,在巡捕設(shè)卡搜查之前,他肯定早就離開了貝當(dāng)路。”徐思齊有些心神不寧。
作為一名綜合素質(zhì)突出的軍校生,淺野秀城跑了不奇怪,負(fù)了傷的喬振東居然也能逃脫追捕,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種種跡象表明,在刺殺梁紅治事件中,喬振東只是一個被人利用的棋子,真正的幕后操縱者是周煒龍。
至于說,喬振東為何服從周煒龍的安排,徐思齊基本也能猜出一個大概。
最近一段時間,喬振東不僅屢屢受挫,而且連吃飯都成了問題,幸虧有周煒龍從中幫助,這才得以渡過難關(guān)。
在這種情況下,憑著周煒龍的三寸不爛之舌,想要說服一個心智尚不成熟的喬振東,幾乎沒有太大的難度。
這種事很正常,周煒龍代表國民正府主動招募,對一個野心勃勃的人而言,其實更具有吸引力。
當(dāng)初之所以來上海找共黨,那也是因為沒遇到這種機會,現(xiàn)在機會來了,喬振東怎么可能錯過!
既然周煒龍精心設(shè)了一個局,他肯定是要得到什么,不會就這樣虎頭蛇尾的結(jié)束。
所以,他當(dāng)然會全力幫助喬振東逃走。
徐思齊相信,淺野秀城的突然出現(xiàn),絕對不在周煒龍的計劃之中,這也就意味著,喬振東的意外受傷,徹底打亂了接下來的步驟。
青天白日之下,一個滿身是血、毫無應(yīng)對經(jīng)驗的學(xué)生,怎么可能逃過上百名巡捕的圍追堵截?
假設(shè)周煒龍確實無能為力,在藏身租界的各方勢力之中,還有誰愿意幫助喬振東?
答案不言而喻,當(dāng)然是共黨。
………
“對了,你怎么會認(rèn)識那個淺野?”顧傾城問道。
徐思齊說道:“我在日本留學(xué)的時候,他是高我一屆的學(xué)長?!?p> “哦,原來是這樣……”
“顧小姐,前面就是電車站,時候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吧,免得家里人惦記?!?p> “那你呢?”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我知道,你還在為小俊的事難過,想開點吧,畢竟,人死不能復(fù)生?!?p> 徐思齊神情黯然,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他那么年輕,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沒來得及享受生活,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我難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替他不值。”
“思齊,別難過了,看你這樣子,我心里也不好受……”顧傾城忍不住輕輕拉住了徐思齊的手。
“你叫我什么?”
“???”
華燈初上,兩人四目相對,久久的凝視著對方,這一刻,時間仿佛都已經(jīng)靜止。
共同的心路歷程,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徐思齊沒再猶豫,伸手抱住了欲拒還迎的顧傾城。
既然互相心存愛慕,還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呢。
依偎在徐思齊的懷里,顧傾城羞澀的閉上了眼睛,油然而生的幸福感,讓她第一次品嘗到了愛情的滋味。
“玲瓏……”
“………”
聽到一句“玲瓏”,不亞于在顧傾城耳邊響了一個炸雷,她愣了一瞬,立刻慌亂的推開了徐思齊。
“玲瓏,你怎么了?”徐思齊疑惑的問道。
“我、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是……”顧傾城急中生智,說道:“你不是要去永壹祥訂做衣服嗎?前面不遠(yuǎn)就到了。”
“訂做衣服不著急,改天吧?!毙焖箭R并沒想訂做衣服,那只是一個借口。
“都走到這了,改天你不是還得來嗎?”
“玲瓏……”
“噯呀,快走快走,我陪你去。”顧傾城現(xiàn)在害怕聽到“玲瓏”兩個字,那會讓她產(chǎn)生一種負(fù)罪感。
她在心里不斷的安慰自己,只是抱了一下而已,而且是那種純友誼的擁抱,等玲瓏回來,我主動告訴她,玲瓏不會介意的……
到了永壹祥洋服店,量好了衣服尺寸,徐思齊站在一旁,等著顧傾城挑選面料。
“思齊,這個顏色怎么樣?”顧傾城性格開朗外向,不安的情緒很快穩(wěn)定下來,拿起一匹藏藍色薄呢面料,斜披在身上展示給徐思齊。
徐思齊目視著顧玲瓏,一語雙關(guān)的說道:“嗯,好看?!?p> 顧傾城臉一紅,低聲嘟囔著說道:“我說的是料子……”
正在這時候,一輛電車緩緩?fù)O拢A科志隨著人群下了車,從洋服店門前匆匆走過。
徐思齊心念一動,對顧傾城說道:“我去買包煙,很快就回來,你慢慢選?!?p> 顧傾城也沒當(dāng)回事,洋服店各種面料款式眾多,她打算給自己也訂做一套衣服。
華科志的住處,就在前面不遠(yuǎn)的巷子里。
喬振東的傷口有發(fā)炎癥狀,華科志出來買一些消炎藥和紗布,他不敢在法租界的藥房買,特意坐車去了一趟公共租界。
回到家中,華科志把藥放在桌上,看了一眼臥室方向,對龍文章說道:“他醒了嗎?”
“醒了,就是有點發(fā)燒,噯,你買退燒藥了嗎?”龍文章靠坐在椅子上,懶洋洋的說道。
“買了。老三呢?”
“買飯去了?!?p> “哦……”
“阿志,外面情況咋樣?”
“關(guān)卡都撤了,一切正常?!?p> “看起來,你那招聲東擊西,還挺管用?!?p> ——華科志弄了一些豬血,悄悄滴在與住處相反的巷子里。
喬振東的那件血衣,也被老三丟在附近的垃圾桶里。
巡捕追錯了方向,即便挨家挨戶的搜查,也不可能找到喬振東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