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袖羅裙,織錦云緞,香衣團扇映花黃。每逢春紅正濃之時,宮中都會辦百花宴。太祖年間,太皇太后為當時的皇子們擇選賢妃在宮中設百花宴,一連數(shù)年未曾間斷。其后歷代皇后皆紛紛效仿,延續(xù)至今也算是成了一種默契。
能來這百花宴的,必然都是京中權貴府上已然適婚待嫁的閨閣小姐。雖說不上各個都是傾城之姿,但都是出自書香或者將門,要么言談舉止大方得體,要么英氣逼人爽朗灑脫。千般模樣,萬種風情,連這御花園中爭相綻放的繁花也要稍顯遜色。
初雪作為郡主,又的確待字閨中,這百花宴是不能推脫的。這些世家小姐她半個都不認識,索性也落得清凈,不用和她們虛與委蛇。
奈何她想清凈,卻是有人看不得她清凈。此時宴席尚未開始,小姐們三三兩兩在園中賞花,不時有人上來與她客套兩句,但大部分對她都是偷偷窺視,小聲議論。
滕廷燁當初毫不避諱的將她在風月閣接回鎮(zhèn)北王府,之后就對外宣稱尋回了郡主,這件事可是全帝京人盡皆知。這些背后言語點評自然不會是什么好話。
多半都是說初雪出自風月,怕是早已與人有染,不潔之身已非完璧?;蚴钦f她這樣的人不該出現(xiàn)在百花宴,不光自取其辱,還會損礙了天家顏面。
鎮(zhèn)北王府在京中也算貴胄重臣,這些小姐們就算再目中無人,為了身后的家族著想也是不會得罪的。閑言碎語也不過是背后的舌根,奈何初雪雖武藝平平,耳力卻不錯,這些話雖還不至于讓她計較,但終歸聽上去不太順耳。
湖水粼粼,不過才有些蓮葉點綴其上,自是無人欣賞。初雪沿著朱紅回廊不著痕跡的遠了人群,想找處僻靜之所,她又不是園中花草,并不喜歡被人觀之評之。
初雪神思在外,不知不覺已走到遠離了宴席之地。回廊間的涼亭內,殷長玨著親王華服,溫潤儒雅間填了些許貴氣,面上輕輕淺淺的坐在一處。
既然是為皇子選妃,宴席上自然是不能少了皇子的。往年的百花宴殷長玨不愿前來,皇上皇后也不強求,今次他答應要來,兩人還頗為驚訝,就是他的母妃惠妃娘娘也是怔忪了一番。
殷長玨遠遠似是聽到銀鈴之聲,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便是當年那女孩所佩戴。他曾命人仿制了一串,日日戴在身上,今日他出來的有些急切,反倒是忘記了,走到此處才命陪同的女官回去取來。他不便行走,于是坐在此處等候。
這鈴聲自是從初雪身上傳來,初雪自幼喜愛鈴鈴之聲,鈴鐺配飾乃是母親所贈,兒時的那串早已丟失,現(xiàn)在這鈴鐺是十一找了巧匠特意為初雪打造的一支發(fā)簪,初雪拿到便有些愛不釋手。
殷長玨有些恍然,尋著聲音發(fā)出的方向走了幾步,大抵是忘了這時在湖面的回廊上。初雪聽到腳步聲抬頭望去,便發(fā)現(xiàn)殷長玨再向前一步就要做一回水中游魚了。
“安王!”初雪急喊了一聲,趕忙施展輕功過去想阻他一阻。初雪略過湖面的確阻了殷長玨,然她情急之下并未落地,推了安王一把后因著返回的力道直接跌入湖中。
“初雪!初雪!”安王聽到落水聲便慌了神,急切的喚了兩聲,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冰冷的湖水須臾便將初雪淹沒,濕了的衣裙重得很,拖拽著初雪下墜。初雪努力掙扎著將頭浮出水面,似乎聽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又并不是很真切。
記憶和現(xiàn)實重疊她很害怕,意識開始變的恍惚,在初雪眼中一抹紅色在水中綻開、蔓延,入目所及皆是殷紅,耳中響起兵戈砍殺之聲和凄厲的慘叫。沉重的衣物讓她的動作變的越來越遲緩。
“來人!來人!來人??!”殷長玨還在喊,奈何此處僻靜,鮮有人來,此時又有宮宴在即,宮娥下人大多在那方忙碌。
殷長玨沒有喊來宮中奴才,卻是喊來了殷長卿。殷長卿本是聽說了殷長玨今年破天荒的要去參加百花宴,特地去延福宮探看探看他這個皇弟是中了什么邪。也是打算與他一起前去宮宴,路上照應一下。
誰知他到了延福宮,宮娥卻是告知他殷長玨已先一步取宴席了,他順著宮娥指的方向尋來,路上還碰到回去取東西的的女官。正尋思著什么緣由讓殷長玨轉了性,便聽到了他的呼喊。
殷長卿從未聽過殷長玨如此,也顧不得許多,疾步趕了過來,便見到他那個仙人一般的五弟滿臉焦急無措,慌亂的摸索著。湖水中漣漪四起,應該是有人墜湖了。
“長玨,怎么回事?”殷長卿一個起落已到了殷長玨的身邊。
“三哥?快!快救人!初雪掉下去了!”殷長玨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的催促著,哪里還有往日的風輕云淡。
“你說誰?”殷長卿心中一驚,他當是沒有聽錯,長玨說的是初雪二字。
“初雪郡主!三哥救人要緊,再晚就來不及了!”水聲已經越來越小,殷長玨心知若是再延誤下去,初雪性命堪憂。
“你不要走動!”殷長卿聽到初雪的時候就已將身上的外袍脫下,將身上配飾等都快速去了。囑咐了殷長玨一句片刻不曾猶豫便躍入水中。
初雪雖神志模糊,但尚有知覺,掙扎中已然脫掉了外袍減輕下墜的力道,殷長卿入水一手攔腰拖住初雪,游浮出水面,另一只手勾住回廊邊沿使力,帶著初雪破水而出,落在了廊上。
“初雪?初雪?”殷長卿晃著懷中的人,她并沒有嗆水昏迷,但渾身發(fā)抖,雙目緊閉,似是陷入了夢魘里。
“三哥,怎么樣?她……”殷長玨關切的問,不敢亂動,他若是再不慎落入湖中,就太過添亂了。
“還不清楚,這里離我母妃宮中近些,我先帶她過去,你……”初雪的情況具體如何還不能知曉,但是殷長玨眼睛看不見,若是將他一人留在此處,殷長卿也不太放心。
“救人要緊,三哥不必擔心,我的女官也快回來了?!币箝L玨雖然心中急切,可是他自知并不能幫上什么忙,若是執(zhí)意跟去,只會延誤了初雪的救治。
“好!”殷長卿將初雪橫抱而起,這才發(fā)現(xiàn)初雪的手死死地抓著他的衣巾,關節(jié)處都已泛起青白之色,可見用力。他也分不清初雪此時是否清醒,但還是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
“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