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穆一下從床上挺起身來，再也無法入睡不著，越想越狐疑，“Johnny素日不像是個多嘴的人，在一些敏感事情上更是尤為謹(jǐn)慎，而且他與我根本沒有熟到這個地步，為何突然聊起薪資？”

　　他閉上雙目，回想起那次聊天時，對方臉上的一些微妙表情，心情愈發(fā)郁悶，嘆了口氣后緩緩躺回到床上，茫然地盯著天花板，“人心險惡，自己還是太過天真，簡直是一張白紙?！?p>　　郁悶片刻后，“等等...”另一個問題在他心中升起來，“Johnny既然拿這點來激我，必然對我的工資是有數(shù)的，那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我沒有其它人聊過這事啊。”

　　他擰起眉頭，想了半天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最終過了好一會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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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何穆正睡得香甜，忽然門鈴刺耳地響了起來，他迷糊著醒來，有些惱火地去摸手機，“這才幾點......噢，快中午了?！彼耘f不想起床，正欲再躺下，門鈴又變成敲門聲音，而且越來越大。何穆只得草草穿上衣服，帶著火氣打開門一看，頓時傻了眼，“媽？！”

　　何母笑嘻嘻地進了門，“怎么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她一步踏進屋子，“這個點了還在睡？！”

　　何穆木然看著她進了屋，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情不自禁地掐了大腿一下，頓時咧起嘴，“好疼?！?p>　　何母進屋后四周張望了幾下，“就你一個人？不是說有個室友么？”

　　“他出差去了?！焙文陆K于反應(yīng)過來，笑著去接何母的拎包，“不在也好，他經(jīng)常有應(yīng)酬，喝得醉醺醺加來，然后就是個吐，滿屋子那個味兒......”

　　何母皺眉，“咋挑了這么個室友？”

　　“我跟他在學(xué)校就認(rèn)識了，畢業(yè)后又在同一個單位。他人還是不錯的。媽，累了吧，先坐下?！焙文乱笄诘貜纳嘲l(fā)上一堆衣服中刨出一個坑來，引著她坐下，“我給您倒杯水?！?p>　　何母略帶嫌棄地坐下，看著何穆在廚房里燒水、翻柜子、洗杯子，忙得團團轉(zhuǎn)，忍不住開了口，“別忙活了，快坐下吧?！?p>　　何穆將水小心地端放到桌上，笑著開口，“媽，我還以為你說著玩的，沒想到你真來了?！?p>　　“那必須，你媽我都等不及下周了，仔細(xì)想了想還是周末過來趁你有空一起看看房子。”

　　“真的要看??？”何穆呆住。

　　“你媽什么時候是形式主義了？要辦的事情我一定會立刻馬上就行動。”何母轉(zhuǎn)身去掏一旁的拎包，從里面拿出一個錢包，又打開亮出里面的一排卡，“喏，身家都帶來了。”

　　“媽，”何穆喉嚨哽住，略略平定心緒后緩緩說道，“這都是你和我爸?jǐn)€了半輩子的辛苦錢，不能為了我......”

　　“不為你為誰？”何母一下打斷他，“你也別太自做多情，養(yǎng)老錢我還是要留著點的，看著卡多，實際沒多少，估摸著還得貸款，那以后都得你自己還，我可不管。”

　　何穆一下哭笑不得，半晌后，“那今晚你要去姑姑家嗎？”

　　“我上午去過了，唉......”何母一揮手，“你姑那房子小得沒法住，我也不好意思開口。對了，”她眼睛一亮，“你室友不是不在么，那你去他那屋睡，我睡你床?！?p>　　“這倒可以，就是我房間有點亂。要不還是帶你去住酒店，可以住在鬧市區(qū)，順便能逛逛.......”

　　“我又不是沒來過安東，逛啥啊，不就是南京東路，外灘，夫子廟那些，這趟來是辦正經(jīng)事的，住什么酒店，你現(xiàn)在也掙錢了，還不知道柴米油鹽貴么，省點是點?！焙文刚酒饋?，“你快點洗漱，我去看看冰箱有沒有吃的，有你就對付兩口，然后，”她抬起右手做了個漂亮的手刀，“我們就出去看房！”

　　半個小時后，兩人站在馬路邊，何穆百無聊賴地看著展開地圖細(xì)致研究中的何母，等了幾分鐘后終于忍不住開口，“媽，要不回屋看完地圖再出來吧，安東這么大，我們先大概圈幾個區(qū)域再......”

　　“是丁阿姐嗎？”

　　何穆話還沒說完，旁邊傳來一個聲音，他詫異地轉(zhuǎn)頭去看——一個精瘦的男子竄出來，一身筆挺的灰色西服，笑容滿面地舉起手機跟二人打招呼。

　　何母點頭，“對，是我。你是小趙？”

　　“是是”，那男子連連點頭，“......唔好意思啊...我剛才在找附近停車的地方，找了半天?！?p>　　“沒事，咱們先去旁邊的小館子吃個中飯吧，邊吃邊聽你說。”

　　“好的阿姐?！?p>　　三人在飯店里坐定后，小趙看向何穆，“這是令公子？”何母點點頭。

　　“一表人才啊，得迷死不少小姑娘吧?！?p>　　“唉，沒房子什么小姑娘都不好談啊?！?p>　　“沒問題的，上次阿姐說他碩士畢業(yè)對吧，還是交大這么牛的學(xué)校，前途可期，你只要幫他付個首付就行了，早買早好阿姐。安東的房子越漲越貴，明年同樣的錢又少買幾個面積，那你兒子這兩年就白干了。”

　　“恩，所以我趕緊來了么，來先吃，吃完就去你上次電話里說的幾個板塊看看?！?p>　　幾人再無話，一起吃起飯來，當(dāng)中趁小趙去廁所，何穆一臉無語地低聲問何母，“媽，這人什么來頭？你認(rèn)識？”

　　“你姑聽說我要來買房，她說她不懂，但有一個舊鄰居做中介，這幾年做得不錯，自己有個小店，就是小趙。我來之前跟他先電話聊了聊?！?p>　　“靠譜么？”何穆皺眉，心里咽下去一句“看著流里流氣的?！?p>　　何母正要開口，小趙已經(jīng)回到位置上，她笑著轉(zhuǎn)向小趙，“上次你給我分析得板塊那些，能不能再跟我兒子說說?！?p>　　“行啊，小兄弟現(xiàn)在在哪里工作？”

　　“閔江?！?p>　　“噢，我知道，那里雖然外環(huán)外，但不錯的，新興板塊，到市區(qū)直線距離比某些中外還近些。你是做哪個行業(yè)的？”

　　“呃，醫(yī)療?！焙文虏唤猓€是老實回答。

　　“醫(yī)療這個行業(yè)據(jù)我所知張知板塊，還有輻射的東清、進橋這一片，這幾年不少企業(yè)，你可以考慮?！?p>　　“離地鐵近交通方便就好吧，誰也說不準(zhǔn)將來在哪上班。那幾個地方我都去過，感覺還是上班的地方?！焙文旅靼姿囊馑迹瑓s表示出異議。

　　“你說的沒錯，交通方便肯定是要考慮的，我的只是拿醫(yī)療舉個例子，歸根到底就業(yè)輻射多的地方將來上漲空間也大。你想想看如果同一年買的房子5年后有的地方翻倍有的地方漲20%，心里會怎么想？”

　　“自己住的，也不賣，沒什么意義吧?！?p>　　“小兄弟，你還是年輕了，阿姨跟我講了大概的預(yù)算，我估計大點的一房或者小點的兩房是沒什么問題的，你將來娶妻生子，如果還要老人來安東照顧孩子，到時免不了換大點的房子，那時候你就知道漲的多能差多少了?！?p>　　“能差多少？”何穆輕蔑地笑。

　　小趙沒有直接回答，從包里掏出幾張紙放到他面前，“諾，這是幾個板塊里，成交量比較大的小區(qū)08年-14年的成交價格?！?p>　　何穆半信半疑地拿過來仔細(xì)看了看，越看心越驚，徹底明白了剛才說的“兩年白干”是什么意思。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何母笑著把一碗湯盛好放到小趙面前，“辛苦了，咱們也早些吃完好去看房?！?p>　　小趙“嘿嘿”笑著接過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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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整整一個下午馬不停蹄地從這個板塊奔到那個板塊，看完這個“**花園”又去另一個“**華府”，何穆開始還興致盎然看了幾套——剛在心中暗自腹誹“什么破房子”后聽到報價覺得簡直不敢信自己耳朵，如此折騰幾番后徹底沒了精神，機械地跟在何母后面走馬觀花般地看完內(nèi)部格局，聽著房東報價格，限制的付款方式等等等等，最后站在路口腦子已經(jīng)無法思考，看著對面兩人在那嘴一張一合地商量著。

　　半晌后，何母轉(zhuǎn)過頭來，疑惑地看著他，“你怎么沒句話，看了半天有看中的沒？”

　　何穆恍如從夢中驚醒過來，悠悠地嘆了口氣，“我沒意見，以您為準(zhǔn)?！彼嘈α诵Γ捌鋵嵕鸵痪湓挕环皱X一分貨，想要好房子就得好預(yù)算，不然就別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看看同價位里要哪些東西，舍棄哪些東西，比如地理位置、面積還是交通。”

　　小趙在旁邊撫掌，“不愧聰明人，一點就透啊?！?p>　　“這哪里需要點，看一圈啥都明白了?！?p>　　“那不是的，小兄弟?！毙≮w難得沒有嬉皮笑臉，嚴(yán)肅道，“好多人還是想不明白，總覺得不服，恨不得手里那三瓜兩棗要去買湯臣一品，看多少套房也打不醒的，非要等。好了，一年等一年，最后哪能？能買的越來越小?！?p>　　何穆點點頭，沒再吱聲。

　　“唉，不怪他們，有些真的沒法看，我也理解不了連個屁股都抹不開的地方賣這么貴?！焙文附舆^話，“小趙辛苦了，咱們吃個飯，明天還得麻煩?！?p>　　----

　　晚上，兩人回到家，何母開始馬不停蹄地收拾起屋子，何穆慌忙去攔她，有些頹然道，“別忙了，媽，我已經(jīng)覺得自己夠沒用的了......你別收了?！?p>　　何母見他情緒不對，拉他坐下，“仔兒，你不要這樣想，有幾個一工作就能靠自己在安東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安家的?以前去你外公家玩，門口有個周阿婆還記得吧，牙都掉光了塞給你糖那個，她兒子當(dāng)年工作調(diào)到了安東，后來在這里立足，和你爸做得差不多的工種，但是拿的工資、以后的退休金都拉開了好幾截。我心里那個不服氣啊，跟你爸說，他說這是命。這是命么？這是選擇！你爸這輩子根本就不懂這些，只知道悶頭拉車，從來不抬頭看路，那上坡跟和下坡路能一樣么？”

　　她緩口氣，拍了拍何穆的肩膀，“不過我兒子爭氣，讀書來了這兒，那我要做的就是托舉你，讓你還有你的兒女留在這兒啊，這有什么可愧疚的呢？這是我們一家人的努力和選擇?！?p>　　“媽...”何穆喉頭一下哽住，他強按住起伏的心緒，努力找著合適的字眼表達，“我...我當(dāng)然都明白，只是這些錢......”

　　“沒事，你這不還剛換工作，還加工資了么。媽看好你，以后還會節(jié)節(jié)高的?！?p>　　何穆一時心里千頭萬緒，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最后只能用力點點頭。他搶過何母手里的抹布，把她摁在沙發(fā)上，又打開電視后，邊擦茶幾邊和何母閑聊著，“對了，今天在飯店里咱倆還沒說完呢，這個小趙感覺還行，是挺專業(yè)，但咱們要不要多找?guī)讉€中介看看啊?！?p>　　“你知道這個小趙是做什么的不？”

　　“不是中介么？”何穆停下手里的活，一臉疑惑。

　　“哈哈，對對，人家工作是中介，可家里是拆遷戶哪。”

　　何穆瞪著眼睛，“那不缺錢啊?！?p>　　“是啊，他拆了幾套房，后來換成了商品房，就在這過程中他開始研究，最后干脆一邊當(dāng)中介一邊摸整個市場，幫自己看也幫人買。人家是真心實意地喜歡研究、折騰房子?！?p>　　何穆張大嘴巴，愣在那里半天說不出話來。

　　何母繼續(xù)說著，“我來之前網(wǎng)上、熟人找了好幾個中介，都對比問過了，小趙是思路最清楚，說得最明白的，房源么我看了下，跟前面幾個中介推的也大差不差，小趙說基本上一套房子掛出來整個中介圈都會知道的?！?p>　　她得意地?fù)P起頭，“所以啊，這些前期篩選工作早就做好啦，現(xiàn)在就是多看多比較房子，明后天還有幾套，差不多就可以定一個了。”她轉(zhuǎn)而凝起眉頭，“你今天總結(jié)的對，這幾套價格差得不多，遠(yuǎn)的么大點新點，周圍買個菜都費勁，離市中心近的倒是熱鬧，不過要么老得不行，要么真的小得看不下去，回頭一起看完，我倆再糾結(jié)糾結(jié)?！?p>　　何穆坐到她身邊，殷勤地給她捏肩，“媽我服了，你全權(quán)負(fù)責(zé)吧，三個人里面原來我是最差的那個，明天我就負(fù)責(zé)給你們拎包就行，屁也不放一個?！?p>　　“你個小沒良心的，全甩給我是吧?！焙文负呛切χ?，“好，咱們明天定好，后面我來走流程，你安心上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