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會在末路之時悟懂人生,也只有當你行至窮途,內(nèi)心的尖刺才會豎起……
那晚的擎天古樹下,一語道訴溫冬心中苦悶。鏡漓對溫閣主的印象從最初的高冷轉(zhuǎn)為親切,或許在每個人心中都存在著一個無法取締的人生導(dǎo)師,你我他皆是如此。
鏡漓這丫頭幾乎走到哪都被大家捧上天,剛來孝瑤閣幾日,便被眾弟子捧在掌心,或是從這孩子身上能感受到幾分真的美,孝瑤閣的弟子多愛親近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師妹,這讓鏡漓有些受寵若驚。
“小栗子,今天竹宮試煉跟我一組唄!”一個師姐親昵喚著鏡漓的小名,籠絡(luò)著她的心。
鏡漓不習(xí)慣大家那種莫名的示好感,羞紅著臉,竄出人群,可大家今日為何個個來討好鏡漓呢?
“嘿,小栗子!”蘇戈在人群外圍搖著手喊到。
鏡漓踮起腳尖尋找這熟悉的聲音,穿過黑壓壓的人群,鏡漓一眼就看到了蘇戈,現(xiàn)如今哪還管是誰,只要能帶鏡漓溜就成。
蘇戈一個輕巧的跳躍來到眾人上方,隨后如魚鷹獵食一般,一頭沖鏡漓鉆去,展開墨綠色的衣擺包圍在鏡漓身旁,抓住她的手從人群中脫身,這一套盡致淋漓的身手,讓鏡漓意識到蘇戈與自己切磋那天絕對放水了。
“誒,白鴿子,你還我們的小栗子!”底下的眾人在下面臭罵蘇戈不厚道。
“呼~好險好險,差點被他們淹死?!辩R漓拍撫著胸口長舒一口氣。
蘇戈帶著鏡漓落在樓閣最高處,側(cè)過腦袋淺笑問道“那日對付我的身手去哪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鏡漓一個腳跟跺在蘇戈的腳指頭上?!皢璋。 碧K戈一口氣強悶在嘴里。
“誰知道他們這么熱情,我不過就是個主閣弟子罷了,又不是九五之尊的皇上~”鏡漓對眾弟子的那份狂熱有些無奈。
“今天是竹宮試煉之日,大家都想找個身手不錯的人做搭檔而已。”蘇戈解釋道。
“竹宮試煉日是什么?”鏡漓坐在屋檐上問道。
蘇戈走到鏡漓身后,用手指抵在鏡漓脖子后面說道“考驗?zāi)愕倪@個?!?p> 鏡漓用手摸了摸自己后腦的脖子,皺著眉頭問道“考驗我的脖子?”
蘇戈如死魚一般翻了翻白眼,用掌心拍拍額頭長嘆一口氣說道“那地方是你的前庭與半規(guī)管?!?p> “哈?那是什么?”鏡漓一臉無知的樣子。
“人,存于世間,注重平衡二字,陰陽,天地,五行種種都需以平衡自理調(diào)節(jié),這兩個東西就是幫助你找到自己的器官?!碧K戈對這兩樣?xùn)|西的功用細細解釋來。
鏡漓努力在腦中理解這番話的意思,苦思冥想一會后,鏡漓突的揚起頭說道“不懂~”
蘇戈原想鏡漓應(yīng)是個聰慧丫頭,不然怎進的了凰羽閣,可眼前這村口的傻姑娘讓蘇戈大跌眼鏡,他一個不留神從屋頂上摔了下去。
鏡漓大聲呼喊道“蘇戈師兄你沒事吧!”
蘇戈像只扭曲的蚯蚓躺在地上,攙扶著自己的老腰一臉苦笑說道“小栗子啊,你這腦袋還不比核桃大吧!”
鏡漓坐在屋檐上左右手共用比劃著核桃跟自己腦子的大小,最后得出結(jié)論“這核桃還沒我腦子大嘛!”
竹宮試煉,是溫冬創(chuàng)閣以來對眾弟子的試煉,他將孝瑤閣周圍的竹林化為天然的迷宮。參與的弟子可三人為一組行動,竹宮中僅有三顆竹子的頂端系著鈴鐺,而參與的弟子需要在千萬顆竹子匯成的迷宮中找到僅有的三顆青竹。聽去確是不覺困難,放眼滿片竹林,風(fēng)一過,竹葉作響,怕是連鈴鐺的聲音都被悄悄掩埋其中。
午時之后,孝瑤閣弟子全部如白樺一般定立在竹海中央,這場試煉自然不是鬧著玩玩而已,且關(guān)乎孝瑤閣對凰羽九才的人選。
溫冬還是如往日般,墨發(fā)散亂披開,一身素白的寬袖長袍。他背著雙手在腰后,左手還攥著一只小酒杯,里面的酒水剛飲完。
“丫頭,來我這?!睖囟⑽⒐粗质疽庵驹谌巳呵懊娴溺R漓。
鏡漓聽話的來到溫冬身邊,溫閣主親自將手中的紅繩線綁在鏡漓發(fā)間,原來是鏡漓昨天于浮生盤夢樹下掉落了這紅繩。
溫冬這親昵的舉動惹得下面女弟子個個吃了醋,都對鏡漓嫉妒地咬牙切齒,這下鏡漓可是真成了萬人敵。
“今日你且隨蘇氏兩兄弟一起吧,他們是我孝瑤閣大弟子,能幫你熟悉這試煉?!睖囟呐溺R漓的后肩指著人群中的兩兄弟說道。
鏡漓一眼掃去,落在二人的臉上,只見其中的蘇戈挑著眉歡欣雀躍地擺著手。鏡漓其實本可一人參與試煉,只是溫閣主不曉得她對音律的精通,才安排她與蘇戈蘇卷兩兄弟一組。
蘇戈沒待鏡漓走過來,一個箭步?jīng)_上來,拉著鏡漓就往自己那拽,生怕讓她溜了。
“小栗子,別擔心,這試煉我和大哥從不失手的?!碧K戈胸有成竹的說道。
“白鴿子,這試煉換作我一人也可以的?!?p> 鏡漓一語讓蘇戈默不作聲,他瞥見鏡漓那副平靜的面具唏噓道“吹什么?!?p> 鏡漓嘟著紅潤的嘴唇說道“不信?”
“嘭!”一道花流綻開,鏡漓從中飛出,如同一條流動的花瓣河在竹林間穿梭擺動。
蘇卷走到蘇戈身邊說道“好了,這丫頭這樣說也不是沒道理的,走吧!”
蘇卷拂去袖間的露水,墊腳輕靈飛射而去,蘇戈緊跟著二人步伐追去。
三人的身法一同在竹林中盤繞交錯,如三道各色的閃電在其間忽閃忽暗。這讓剩余的弟子瞠目結(jié)舌,若是三個怪物一組,他們哪還有獲勝的希望?
溫冬如同一個長者一般,看著三人的追逐,嘴邊流露出欣慰的笑意。
“開始吧!”溫冬提醒到已經(jīng)呆若木雞的弟子們。
孝瑤閣的竹林品類特別,春冬交際之時,只需一日便可長至三百寸高,其高攀比樓閣。
“小栗子,找到了嗎?”一旁的蘇卷一邊追趕一邊問道。
鏡漓沒有多加理會,一個提身向竹梢高處飛去,蘇卷見狀,輕踩竹竿借力隨她同去,只有蘇戈一根筋在竹林下端穿梭。
鏡漓突然在一根竹子上停立,一覽遍地的竹海,成片的翠綠沖擊著眼眸,風(fēng)過竹林萬聲俱響……
“丫頭,可有思緒?”蘇卷貌似看出鏡漓已經(jīng)有些門路了。
鏡漓對視著身旁的蘇卷師兄,輕輕擺頭。
“溫閣主在竹端所系的鈴鐺由濕的樟木做成,其聲還不及竹葉在風(fēng)中的聲音?!碧K卷提醒到鏡漓關(guān)鍵之處。
鏡漓像是被點到了要處,兩眼放光,終于,她心中的疑惑被蘇卷解開了。方才鏡漓在竹林下段穿梭時只聽聞到竹葉聲聲作響,而至上端時聲音突的增多,有百鳥鳴叫,又有風(fēng)吹云舒卷的微妙之音,其中還有一股如顆粒狀的無力聲響,就如同碰撞在濕濘的泥土上發(fā)出的音色。這下鏡漓可以確定的是,那股聲音就是鈴鐺所發(fā)出的。
只是這聲音軟如葉落濕泥,尋其具體方位談何容易。
蘇卷像是看透了一切般,不驕不躁的靜靜問來“丫頭,可有破解之道了?”
鏡漓一番點頭,心中已有了方法,只是對于鏡漓來說,方法就是用最蠢的行為——拼命!
鏡漓雙手蓋在耳朵旁,用手指慢慢滑動自己耳朵上的”洞噬”,這器物的外輪環(huán)被鏡漓一點點調(diào)松,頃刻間如山洪崩泄,萬籟聲色一同涌來,”洞噬”對外界的聲音消磨變得微弱,鏡漓僅是微微皺了下眉頭,撐著那股頭腦腫脹的感覺踏葉飛出。
此刻在底下吃到苦頭的蘇戈終于來到上端,無聲地落在蘇卷身邊。
“哥,今日這鈴鐺之音為何如此難尋?”蘇卷焦頭爛額的表情比起方才的自信,是如此大的落差。
“溫閣主貌似特意為這丫頭換了木質(zhì)鈴鐺?!碧K卷回想起昨晚溫閣主桌上幾副木質(zhì)的鈴鐺。
“?。磕举|(zhì)的鈴鐺,這……”蘇卷一幅失落的表情,雙手如猴子般,一個勁撓著頭發(fā)。
在竹海的正中央有一座高出這片林子十多米的樓閣,溫閣主一幅興致的坐在棉席上,一手舉杯微抿酒水。
“我們的溫閣主不僅面冷,這心更是冰澀??!”一位身著灰藍長衫的男子漫步而來。
他隨手拿起酒壺一杯倒來,走到溫冬身旁與他一個碰杯,頗有雅興地喝下。
“這鈴鐺泡了多久啊?嗯?”那男子十分熟絡(luò)地勾著溫冬的肩問道。
“不多,一個晚上罷了?!睖囟中⌒∥鼇硪豢谙憔疲p描淡寫說道。
順著二人的視線,一道七彩的花流在竹林上端盤繞,那人正是鏡漓。鏡漓為了尋到鈴鐺,不惜調(diào)松“洞噬”,忍著耳根的痛意尋鈴鐺。
這時間越長,對鏡漓身體傷害越大,那如怒濤撞礁的聲音折磨著她的意志力。這種四面楚歌的境地下,靜不下心來,只會適得其反。
鏡漓此舉無疑在將自己逼上絕路。她開始加快速度,西南,東北,東南,西北,鏡漓沿著斜線的方式排查,只是這竹林給人的感覺就是目不暇接的錯亂感。
鏡漓的額頭汗水曝出,忍著牙床的打顫,停下了移動,她開始心急如焚,顯然這試煉沒有尋至法門,就是白費氣力打轉(zhuǎn)。
既然眼睛被竹林蠱惑,何不擯棄視覺的沖擊,以耳創(chuàng)界,尋其之聲。
鏡漓單腳立在一顆搖擺不定的竹端,閉上眼簾,一頭扎進聲界。
風(fēng)起時,萬顆竹子的身影開始在鏡漓腦中生長,雖然竹林的聲音如同海潮翻涌般,但每顆竹子的聲音都不同,這些細微的不同匯聚成瀚海般的大同,區(qū)分,獨立,拆解,鏡漓以最大的精神力分析著聲音,她此刻就好像行走在一片只有竹子的大海上,無聲且安靜。鏡漓走至一顆竹子前,一手攙扶于竹竿上,細細聽來“不是……”隨后又是一顆,“不是……”,鏡漓雖在原地一點也沒動,但在腦中的精神之海里,她已經(jīng)步出萬里。
“嘟……”一種無意的聲音滴在了海面上,泛開了漣漪……
鏡漓的雙眸彈起,一道水靈的光在眼膜中閃爍。“嘭!”花流炸開,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朝那個方向飛去。
溫冬看到此景,停杯起身,理了理衣裳,似乎要動身一樣。
“怎么?”一旁的男子看出了端倪。
“那孩子撐不了多久……”溫冬的擔憂流露在眼神中。
鏡漓的耳朵承受到達了極限,她身體的血脈開始不自覺地混亂,終于忍著萬般的痛意,她一手摘下那濕噠噠的木鈴鐺。“噗!”突然鏡漓嘴中的鮮血涌出,將嘴唇染的鮮紅,眼簾微垂無力地一頭栽向地面。
溫冬轉(zhuǎn)眼間如一道捕捉不定的流云細煙,同一線光般射向竹林。
溫冬一手捧住已經(jīng)失去知覺的鏡漓,旋轉(zhuǎn)著身子悠然在空中舞動,衣擺旋開一朵雪蓮,他的發(fā)絲沿著風(fēng)的軌跡擺動,如天人降世一般,羽化登仙。
溫冬伸出玉潔透亮的手指將鏡漓耳旁的“洞噬”重新調(diào)回。
鏡漓在溫閣主懷中瞇著眼逢說道“我做到了……”她舉起酥然頹力的手,血淋淋的手緊緊握著那顆鈴鐺。
溫冬抱著鏡漓轉(zhuǎn)眼間輕落在地面上,他接過那顆血紅的鈴鐺莞爾一笑,言道“丫頭,我看到了……”
或許,對于鏡漓來說值得堵上一切的,就是證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