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了青牙黛,武陵王大概也想看看我會做什么。
很快天就要亮了,到時候赤翎堂和雪月庭的人也一定會來發(fā)難。
至于落家,閔邕寧應該在覺察到不對的時候就已經把落寒煙帶走了;而風月神教的人,那渃水寒玉的簪子不在我手上,著實是需要仔細來看看該怎么辦了。
我抬眼看著慕琮筠的眼睛,一步步走上前,他的鳳凰振羽傷雙鴛時一定也被聶戎青給騙了。
雙鴛在乎后頭,凄厲地叫了一聲。
慕琮筠的鳳凰振羽上全是血,衣服上也有血跡,滿身的殺氣,這就該知道這里剛剛發(fā)生過什么了。
我能看見慕琮筠眼里情緒的變化,盡管我實在不清楚他有沒有想通這一切,但現在著實沒功夫解釋了。
我剛開始邁步子往慕琮筠跟前走的時候,他滿眼的戒備,到后來開始疑惑,再到后來,我每上前一步,慕琮筠的眼神中便多一分堅定。
奇怪了,這地牢本身也沒多大,路也就這么點,偏這每一步都像走了很久一樣。
從最開始的漠然與決絕,到現在,慕琮筠,我確定他是相信我的。
就在這時候,我剛和武陵王一起從幻境走到地牢里的那條路上,走來了一隊風月神教的人。
我不知道聶戎青以我之名做了什么,但慕琮筠愿意信我,便已經夠了。
慕琮筠對我點點頭,我抬手從懷里取出了狐貍瓶往慕琮筠眼前晃了晃。慕琮筠一把搶過了那瓶子收在懷里,沒有說話。
“慕琮筠,你就不怕是毒藥么?”我有意如是說道。
慕琮筠冷笑了一聲,抬手便將一把鳳凰振羽架在我脖子上:“你最好別?;??!?p> 我抬了手,手指放在慕琮筠手腕處,佯作推開他那拿著鳳凰振羽的手,指上略微的兩個小動作,慕琮筠應該不會不明白。
我還沒來得及賠笑說話,慕琮筠先揮了鳳凰振羽,使出了一招北浪濤天。
慕琮筠還是一點都不含糊,不過他也是斂了招式的,否則單這一招,恐怕這地牢就該塌了。
我起手一式飛花逐水,這的確是風月神教的招式不假,正好能借力打力。回過去的這一記掌法,慕琮筠飛身躍起而躲過,正好打在方才他身側的那地牢的牢門上。
那門自然就沒了門的用處。云山院地牢牢門的鎖是萬年海中玄鐵,不過這門倒是比較好下功夫。
我運足了內力,招招佯作打其要害,欲奪回那狐貍瓶,慕琮筠一一閃開,那幾招有打在地上的——風月神教中人的腳邊,也有打在那地牢門上的。
風月神教的教徒卻一個個不敢動彈,或許是因為武陵王在這,又或許是害怕這一動就性命不保。
慕琮筠又一飛身又正好跳到我身后,分明該是背對我,卻是不偏不倚提手便要將手上拿著的那鳳凰振羽金锏刺穿我一般。
我腳下往另一邊擦去,側倒到鳳凰振羽恰好碰不到我的地方,點步翻身,轉時掌上接了一招輕云蔽月。
那慕琮筠提锏的手往中一收,抬手將那锏往空中一拋,內力運足,使出一招翻落淺溪。
我那一掌輕云蔽月正打在慕琮筠斜后方那地牢牢門上。趁著慕琮筠那一招翻落淺溪還未“落”下,點步旋身飛起,一躍跳到了另一邊地牢門上。
腳下踩著那門上的橫欄,背后頂著這地牢的檐板。慕琮筠這一招開了好幾處的門倒不值得說,不過這一下子死了幾個站在邊上的風月神教中人,武陵王可還在那看著呢。
雙鴛叫了了兩聲,這樣的招式是傷不了它的,不過叫喚這兩聲倒是提醒了我,不能再在這浪費時間了。
我和慕琮筠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演上一出戲,這些被關著的人……
我便掃了一眼剛剛咒罵我的那些人,看著他們一個個猙獰而恐懼的表情,看著他們看向我那兇狠而懼怕的目光。
我在救他們的命,他們卻在盼著我死。
這里這些人,不乏有曾經跟我講大道理的,不少有附和著夸贊過我的人,如今如此,也不過如此。
我目光掃過他們,再抬眼看了一眼雙鴛,點了點頭,最后目光再返回到武陵王身上。
武陵王似笑非笑,似怒不怒。
我見如此,剩下的就交給慕琮筠了。不過,我現在可不能一言不發(fā)就走了:“武陵王,你就不打算給你的弟兄們報仇?”
我說完這話,飛身跳下,雙鴛上前正好接住我,便不再管他們,駕了雙鴛從地牢里出了來。
慕琮筠可沒辦法再演追殺我的戲碼,武陵王一定會阻止他從地牢里出來。
至于那些被關在地牢里的人,有沒有被慕琮筠救下的福氣,就要看他們的造化了。
武陵王一定會和慕琮筠動手的,至于到哪一步,那就看他自己斟酌了。
我不記得仇峨雪跟我說過,為難我的人會有好下場,想來武陵王還不知道吧?
雙鴛跟我一路從地牢里走出來,我看了看它的傷,這會也來不及找藥了,只得抬手撫上它翅上羽毛:“去古儀嶺找他,不能任性了?!?p> 雙鴛聽了我的話,仰頭叫了一聲,然后便飛走了。我趕緊從這地牢出口往云山院里掌門前輩們的院子方向去,聶戎青以我的名義做了什么我暫且不細想,但那些被我從密室救出來的家伙們,應該……
我正走著,一路躲躲藏藏,還點了四五個巡夜的云山派門人的睡穴。
我從院中墻根處一路過來,到了拐角處,猛地看見前頭一路走過來的蘇少嶺:“梅郎……!”
我“郎”字剛喊出口,蘇少嶺警覺地轉頭看見我,立馬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蘇少嶺左右看了看,確定了周遭無人,便連忙走到我這邊來:“你到底去哪了?”
“別管我了,他們呢?”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我得先知道其他的人都怎么樣了。
“除了地牢里的,都沒事?!?p> “人呢?”我仍是不太放心,雖然二十四刃的人一定在暗中護著他們,但我還是得知道他們在哪才行。
“聽雨眠?!?p> “怎么……”
“先別問了。”蘇少嶺打斷了我的話,急忙從袖中取出了一根簪子遞到我面前,“師叔讓我給你,叫你放心?!?p> 我接過來一看,這是仇峨雪給我的那根渃水寒玉的簪子。師父當真是什么都知道,可他為什么還要在這呢?
聽雨眠,那該是在云山院之外的云深之處,這一時半會……
既然師父在那,一定是聶戎青說了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現在還沒有不好的消息出來,那便是里頭的人都沒事。
我接過那根簪子,隨意簪在發(fā)髻之上。盡管我不明白師父和云老頭那樣的人,不至于會被關在聽雨眠,可這會子來不及再多想了,也只能先把地牢的事弄干凈再說了。
“梅郎,交給你了?!?p> “嗯?!碧K少嶺只淡淡地答應了一聲,再對我笑了笑,讓我放心。
我們便各走各的路了。
我回到地牢門口,果不其然,一隊風月神教的人已經守在這了,恐怕沒有武陵王先出來,里頭就誰也出不來了。
風月神教的人么,我現在應該可以不用和他們動手了才對。
“你們在這做什么?”
“姑娘?!彼麄儾徽J得我,卻認得我頭上這根簪子,向我……啊不,是向我頭上這根簪子行禮。
見他們還能如此規(guī)矩地向我行禮,我只得狐假虎威了:“赤翎堂和雪月庭的人,如果有一個活著到了這,你們就等著吧。”
“是。”沒有半點遲疑,只這么干凈利落地應了一個字,他們便如煙塵隨風飄散一般,往古儀嶺的方向去了。
風月神教當真有太多好寶貝,有太多常人所不能見、不可學的功夫。
我想到這里,不禁想起霍扎的云中飛將,那一日他分明,也是可以逃的。
罷了,不想這些舊事了,確認他們都已經離開,我便放心地往地牢下頭走。
越往里走,血腥味便愈發(fā)的濃重??礃幼?,武陵王最后還是忍不住下了狠手,殺氣都還沒散干凈。
奈何,我在這走的每一步,都仿佛粘著無數的罪孽。
“給我住手!”
“姑娘。”原來,這下頭還有這么多風月神教的人,見我來……不對,是看見了我頭上的簪子,個個都開始行禮。
兵貴神速的武陵王,果然是沒錯。可惜在戰(zhàn)場上他不肯好好用……也對,他怎么能北上,去打霍扎的人馬呢?
無妄境真是個好東西,風月神教這些本事若是用在救人上,該多好。
我掃了周圍一眼,這一個個內力尚未恢復就想著要沖出去的家伙,慕琮筠身上當然又多了些傷。
“你……?”武陵王看著我頭上那根簪子,先是疑惑,再趕緊向我行禮,“得罪之處,還請姑娘海涵?!?p> 武陵王這樣的轉變,我倒是有些不明白的。我心知肚明,在葉棲木落時他就忍住沒有對我動手,應該就是為了云山院地牢里讓我坐實些什么。好容易把戲演完了,如今卻是動不得我的無可奈何。
我雖不明白,但這會子也不愿多問,先把人都救出去要緊:“峨雪答應我,風月神教不會添亂。武陵王是不是想試試后果?”
我有意地把“后果”兩個字說得重了些,勾著嘴角,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武陵王。這不可一世的俠王,為風月神教做了這么多事,想來仇峨雪是一定不會虧待他的。
武陵王仔細看了看我發(fā)髻上的簪子,繼而恭恭敬敬地向我行了禮:“是?!?p> 武陵王越是恭敬,這些沒腦子的家伙就越覺得是我安排的。
但這種事,解釋也沒用,等到天亮陳功赦來了也就好了。
我沒功夫再呆在這了,轉身就要往外走,武陵王也帶著人跟我出來。至于那關在地牢里的人,自然有不要命的打算對我動手。
先是暗器,我抬手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那飛刀,這地牢的血腥味還沒消,殺氣就又起來了。
我將那飛刀拿到眼前看了看,呵,看來真是個知根知底的人,飛刀么……
我轉身去看著那人:“前輩是想,和素玉同歸于盡?”
“呵,老夫今日就殺了你這妖女?!闭f著,那人便拔劍向我刺過來。
風月教的人不會替我出手,我便示意讓武陵王帶著人先出去,自然到現在他也不會再跟我過不去了。
慕琮筠,這會正運功療傷。
我只站在那,連動都沒動,這劍卻在離我三寸之處停了下來。
“怎么,前輩不敢動手了?”我這話說得極為輕巧,可這位前輩的臉色就沒那么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