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有話,要告訴我?”
“師父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這東西跟你的身世有關(guān)?!绷謯蕷w抬手把那被從中斬斷的半塊玉佩從懷中取出,遞了過來。
我伸手接了過來,是白玉玉佩,被從中斬斷的半塊玉佩。
我細細看過:正面上頭的紋案是我沒有見過的,而背面上刻有一行小字,分明是兩句詩:“疏煙明月樹,微雨落花村”。
盡管玉佩從中有些斜著被斬斷,但這玉下墜著的半掛流蘇卻很是精致。
再看這玉佩的樣子,這兩句詩該是后來刻上去的。
“蕭遙前輩有心了,只可惜不能,跟他道謝了。”我眼睛分明還盯著這塊玉佩,眼前卻一直是蕭遙的模樣,他的眉目,他的笑顏,他的身影,一切好像,都從沒有離開過。
“師父還囑咐我,在合適的時候,把白玉葉笛交給合適的人……”
我沒有看見林娛歸說那句話時候是什么表情,只知道話語間是心底里的凝重與低沉。
林娛歸話說到這,分明有未盡之意,但我卻不想再聽他繼續(xù)說下去,大概是不想再聽到陳功赦轉(zhuǎn)述的那幾句話吧。
“哪有什么合適的人,你得空拿來,給我就是了?!蔽野涯前子裼衽迨赵趹牙?,抬眼看著林娛歸,扯了扯嘴角,自嘲道。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林娛歸說得漫不經(jīng)心,我也懶得反對什么,只是轉(zhuǎn)身往偏院的方向走。
云山院還是挺大的,這路上如果不說點什么,恐怕要悶出毛病了。
我想了想,我對林娛歸沒什么好奇心,想知道的關(guān)于他的事,好像也就這么一點:“你什么時候開始叫他師父了?”
明明是想避開蕭遙的離開,但不知為什么,我想知道的事,都圍著蕭遙。
“其實,還是他,走了以后吧。”
林娛歸話語之間有些遺憾,或者說,有些愧疚?
“不必這樣,他不會為這個怪你的。”說著,我轉(zhuǎn)頭看了林娛歸一眼,原是想安慰些什么,但看見他的時候好像又不知道說什么了。
林娛歸聽了我的話,微微一怔。
“對了,他的那些地方,都帶你去過嗎?”我深吸了一口氣,怎么會要我去為蕭遙的離開安慰別人,明明一直到現(xiàn)在都不肯相信蕭遙離開的人是我吧。
“我也記不太清,他知道的好地方太多了。”
是啊,蕭遙知道的好地方,像天上的星星,的確,太多了。
“葉棲木落……梅花開了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語氣和表情問出了這句話,可能,連半點情緒,都沒有吧。
葉棲木落,是蕭遙所有的好地方里我最喜歡的一個。
超然紅塵外,不入煙雨中。草木葳蕤,屋舍儼立。又取了天然之意,日月之境……
那里頭置了些梅花,有那么一兩棵樹是那年和蕭遙以一種的。
“開了,臘月十八下了雪,蘇公子還去賞了梅?!?p> 蘇少嶺不是說,陳功赦是除了蕭遙身邊的人最后一個見到蕭遙的嗎?
“哦?梅郎賞梅?”
“是啊,我們還一起喝了酒?!?p> 我深深嘆了口氣,是了,蕭遙興起時若還會因為那傷就不與舊友把酒言歡,就不是蕭遙了。但我為什么會覺得林娛歸說這話的語氣,并沒有那么隨意呢?
我轉(zhuǎn)過去看著林娛歸,他好像盡量地要表現(xiàn)得坦蕩自若,但這神色言語,又分明是小心謹慎,生怕說錯了什么。難道蕭遙還有什么事瞞著我,惹得林娛歸怕說漏了嘴么?
“那天,蘇公子開始還勸他不要飲酒,后來,就愈發(fā)的勸不住了?!?p> “梅郎深知不必多勸他什么?!蔽页读顺蹲旖?,聽著林娛歸繼續(xù)說下去。
這事到底該信蘇少嶺,還是林娛歸?
“那日與蘇公子同去的,還有兩個人?!?p> 林娛歸說著這話,我不來了興致,蕭遙的舊友不過寥寥數(shù)人,而能與蘇少嶺一同去的人,我還真想不出有誰,遂開口問他:“誰值得你這么記著?”
“是云山派的閔邕寧?!?p> 好你個林娛歸,信口開河也不該到這樣的地步才對。
就算我跟蘇少嶺交情不深還不能斷定他有沒有騙過我,閔邕寧可是多年一起比武論文的摯友,怎么可能為這事騙我?林娛歸,我就看你,還玩什么花樣。
“本該趣味相投,去了便去了?!?p> “那我要是說,還帶了個姑娘去,你還能如此氣定神閑嗎?”
林娛歸在試探什么,難不成我真會因為有姑娘去了葉棲木落就要把房子燒了不成,再說都過了這么久了,難道我還能去問蕭遙那是誰嗎?
不過林娛歸既然這么說,我自然不能給他看了好臉色:“要說就說,跟我賣關(guān)子,好沒意思?!?p> “是素玹?!?p> 素玹師姐?林娛歸怎么會知道她?我勾著嘴角裝作煞有介事的樣子,抬眼看著林娛歸。
林娛歸,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得不說,夜色下跑步時間,當真是拿來想這些繁瑣事務的好時間,
“你去哪了?”
“顧公子?”
身后這急切的聲音我當然能聽出來,顧濛沉,還不等我轉(zhuǎn)過頭,卻是林娛歸先開口叫了顧濛沉。
我轉(zhuǎn)過身,看著顧濛沉一臉著急的樣子,不由得愣了愣,繼而頭也不轉(zhuǎn),只囑咐著林娛歸:“你先回去吧?!?p> 林娛歸或許也有些不太明白顧濛沉怎么會突然冒出來的,只木訥地說了一句“也好。”便轉(zhuǎn)身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我也不想在乎林娛歸到底往哪走了或者說他住在哪,我只想知道顧濛沉到底為什么這么著急。
顧濛沉上前兩步攥了我的胳膊一把把我拉到懷里:“你到底去哪了?”
說實話,被顧濛沉抱著不是頭一次,這次分明比上次更緊,這份急切與擔憂讓我著實沒辦法騙他:“我就在西院茶廳……”
夜色極好,但今天沒有月色,零散的星星竟也能如此漂亮。
顧濛沉深深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嘆氣,但能感覺到他所有的擔心在這一刻真的,都放心了:“我說的話,你都當耳旁風嗎?”
我沒有說什么,只是由著顧濛沉抱著我,盡管他抱得那么緊,好像一松開手我就能飛走似的。
“為什么總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頭頂又是那個熟悉的聲音,這次他的語氣里少了那種急切,一如往日的謙和,卻又帶著些酸楚一般,只是,他的問題讓我沒辦法回答:“顧公子你在說什么。”
我試圖推開顧濛沉。我和他到底也沒有熟悉到這樣的地步,更何況今日聽了林娛歸的話,蕭遙的死恐怕不只是舊傷復發(fā)這么簡單。我現(xiàn)在,真的沒有這樣的心思。
即使這兩旁草木的清香淡影在夜色下當真可以說是“夜色正幽悄”,不過我實在沒那個旖旎心思。
顧濛沉沒有絲毫放開我的意思,任我怎么推他,他就是不肯放手。
“你聽聽,你是怎么叫我的?!彼f這話,是在自嘲,還是在試探我什么呢?
“顧……”
“素玉,你可真是,會傷人心。”
我?傷人心?顧濛沉的意思是,我不該疑他嗎?
“萍水相逢,何以擔心至此?”
“或許如你所說,我生性風流?!?p> 感覺到顧濛沉抱著我的手臂略少了些力道,我才開口問道:“你不打算放我回去了?”
顧濛沉這會才覺得一直這么抱著我于禮不合么,放開手,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看著我開口道:“我送你?!?p> 夜色,零散的星星,而顧濛沉的雙眼卻是比那星星來得更讓人著迷。
“不用。”說完,我便要繞開顧濛沉。
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夜色反而讓我感到安心,尤其是聽見院外有人叫喊著求救命的時候。
有人在這個時候求救,只怕是沒人救得了他了。大概,就是因為我沒吃那兩頓飯吧,那樣的毒,恐怕只有讓他自求多福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果然聶戎青已經(jīng)坐不住了,赤翎堂和雪月庭的人恐怕也已經(jīng)到了云山腳下了。今明兩天應該不至于有人喪命,不過是失了內(nèi)力,噩夢和幻影,看樣子得去找解藥了。
我只能說知道那是什么毒,大概用些什么藥能配制出解藥,但其用量和效果卻實在是不敢預估。
一路往前走,一心想著那飯菜的毒,我這想起剛才茶廳里睚眥吐出的針,如果那個茶廳和密室真的是為了要我的性命,那么針上毒應該與飯菜里的毒有些關(guān)聯(lián)。
只是,那被采走的藥材,到底是誰的手筆?洪塵昃?我想到這個人,便想去找他問問清楚。
“你要去哪?”
我腳下不自覺地變了方向,顧濛沉當然是看得見的。聽他這么一問,我只得停了腳步。
夜色愈發(fā)的濃重,邊上傳來的夢中求救的囈語,路兩邊的草木中的蟲鳴,倒是真的讓這偌大的云山院顯得更空了些。
“你沒聽到求救嗎?”
“聲音也不在這個方向?!?p> “他手上應該有解藥?!蔽乙稽c也沒停下腳步,那條路那時只有洪塵昃,再要想有別人……不可能,暮沅門的人自己有萬靈丹,不會稀罕云山院里那幾根草。
顧濛沉這次和之前的慕琮筠一樣,三兩步?jīng)_到我前面來攔住了我,偏又是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素玉你清醒一點,這事與你無關(guān)。”
“顧公子,這才是第一晚,你知不知道這樣下去的后果是什么?”我皺著眉,這件事到底和我有沒有關(guān)系還是未知,至少那個密室跟我關(guān)系大的很。
“但這不是靠你一人能解決的!”
是啊,恐怕除了少數(shù)幾人:或是像我這樣不吃不喝,或是像閔邕寧那樣本門派人,再或者就是師父和云老頭那樣內(nèi)力深厚能自己把毒逼出來的;剩下的少說也有二三百人。
想想那戲臺子前頭的架勢都覺得累,更別說去弄什么解藥救什么人了,有三個屋子的藥只怕也不夠給他們煎的。
我抬眼看著顧濛沉,是了,這家伙平時說話都不靠譜,但每次聲音提高八度跟我說話的時候都這么有用。
夜來風葉已鳴廊,夜風鳴廊,又是個好地方。只是眼下這夜色,濃得似乎要把人吸進去,就像當下這般境況,誰也沒辦法置身事外了。
“慕琮筠還要多久才到?”我愣了許久,才開口問顧濛沉。
顧濛沉這會子松了口氣,沖著我搖了搖頭,分明是夜色下,卻連他眉梢的戲謔都看得那么清楚。
“濛沉,你又輸了。”
這聲音,是慕琮筠。我原以為在這屋檐上蹲著的是二十四刃的人呢。看樣子這兄弟倆背著我就沒好事,動不動就拿我來打賭,天知道這次又賭什么。
“慕琮筠,怎么就你自己?”我看著慕琮筠從房上利落地跳下來,也不跟他多啰嗦了。
“濛沉早就準備好屋子了,指望你素玉大小姐安排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