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協(xié)同作戰(zhàn) 十二
嬴政想起幾天前的那個晚上,蒙恬一臉苦惱地說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那會他還很坦然地說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在他心里他就是他,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可事情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不能否認(rèn)自己剛才有過那么一瞬間的驚愕,想到附身在蒙恬身上的山神或許并非神祇、而是魔族女王……
“老嬴……”
一聲輕呼將嬴政從思緒中拉了回來。他循聲看去,卻沒有發(fā)現(xiàn)蒙恬的蹤跡。可那聲音又不可能是別人……
“白先生,他回去修補結(jié)界不會遇上什么危險吧?”嬴政有些緊張地問道。
魔族的事,和他相比,現(xiàn)在已經(jīng)顯得沒有那么重要了??伤雎粤艘稽c。
窮奇撓了撓頭,問:“剛才就覺得奇怪,你們說的結(jié)界……該不會是指’天柱’吧?”
白昭的臉色有些陰郁,其實嬴政剛才就隱隱覺得哪里不太對勁。……或許長久以來他太習(xí)慣別人跟他解釋一些事的時候很欲言又止,白昭的知無不言就顯得有些反常。
“對了……如果說魔族對我們沒有殺心、不是來引發(fā)禍?zhǔn)碌?,那所謂的’結(jié)界’到底是用來做什么的?……變異體的大規(guī)模襲擊與結(jié)界破損之間有直接聯(lián)系么?”嬴政這才意識到,自己或許一直被蒙恬臨走時的那句話和自己心中的成見給誤導(dǎo)了。
“老嬴……”
又是一聲輕呼。
嬴政愣了一下“……我聽見他在叫我。叫了我兩聲?!?p> 不知道為什么,這聲音令他感到焦躁不安,恨不得立刻拋下這里的事情直奔他而去。雖然,那對他而言不太現(xiàn)實,他沒有瞬間移動的本事。
白昭沉默地低著頭。
窮奇見沒人搭理自己,又自顧自地說道:“七日前,’天柱’突然塌了,你們這邊難道就沒有察覺到么?”
“老嬴……”
焦慮感如潮水一般席卷走了嬴政的全部理智,因為他有一種很強烈很強烈的感覺——蒙恬那邊出事了。他緊緊握住泰阿,剛剛在想要怎么去蒙山時,泰阿劍發(fā)出璀璨的金光,像是忽然起了一陣狂猛的颶風(fēng),霎時,風(fēng)便止息了。睜開眼時,他看到一株冰藍色的水晶花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泰阿劍發(fā)出的奪目金光照亮了這片黑暗的洞穴。
面前一個女人垂著頭,靜靜地端坐。她渾身上下綁了不知多少道玄黑色的鐵鏈,每一條鐵鏈上都貼著符咒。
嬴政一時不知這女人是死還是活,隱隱有些不敢太靠近。
“老嬴……”
蒙恬的聲音從這個女人身上傳了出來。嬴政一陣愕然,微微上前一步,發(fā)現(xiàn)這女人露在外面的手瘦的只有一層皮包骨,看上去森然可怖,銀色的頭發(fā)也很沒精打彩地散落,顯得很干枯,面色如灰,臉頰凹陷,即便被折磨的幾乎已不成人樣,但這張臉依然能讓人捕捉到往昔那絕色風(fēng)姿。
嬴政這才注意到,“她”稍稍地抬起頭,雙眸已經(jīng)合上,可嬴政卻能感覺到自己在被“她”注視著。
忽而,她的胸口處發(fā)出一點金色的光芒,從這一點開始蔓延至全身,整個人仿佛回光返照一般,面頰變得豐盈,銀色的長發(fā)宛如絲綢一般閃著令人心醉的柔光……嬴政從沒見過這么美麗的女人。但他的注意力卻不自覺地被她臉上兩顆對稱的墨點吸引住了。不算很大,就像是有人用筆在她眼睛下各點了一下,和蒙恬的兩顆痣在同一個位置。
女人眼眸緩緩睜開,露出一雙閃著銀輝的眼眸。
“我想起來我是誰了……”蒙恬的聲音漸漸轉(zhuǎn)變?yōu)橐粋€女人的聲音,“也終于等到了你?!?p> 嬴政完全摸不著頭腦,呆呆地站在原地。
“那天,離開蒙山時,我聽到’天’在對我說,如果抽到普通的簽,我就能普通地活下去……可惜我的命早已注定。”
嬴政這才注意到,她的左手中攥著那個被涂白的號碼球、那個本該被燒毀的紅色號碼球。他們那時在上面寫了兩個字,他看到的這一面是“恬”字。
“……我先把這些鎖鏈砍斷?!辟研念^的諸多困惑都暫時壓了下去,雖然他也有短暫地想過這會不會是什么陷阱,可他感覺不是。
也許是因為那兩顆墨點。
也許是這同樣沒來由的信任。
泰阿劍能夠很輕易地刺穿變異體的脖頸,但不知為何,無論他如何想要去砍斷,卻始終砍不斷這些鐵鏈?!斑旬?dāng)”聲在空寂的洞穴中回蕩,竟然顯得有些悲壯。
“……沒用的……這不是’鎖鏈’,是禁咒。除了我,誰也解不開。……吵死了,別再砍了?!?p> 嬴政只好訕訕地收回劍,好奇地問道:“你為什么要把自己鎖在這里?”
“因為不這么做,我餓昏了頭,可能會忍不住要去吃人??墒恰乙呀?jīng)答應(yīng)你了。……我要休息了,這東西還給你吧?!?p> 嬴政見她將右手刺入了自己的胸口——那該是心臟所在之處。但挖出來的卻并非一顆心,而是一團金色的火焰。這團仿佛有生命一般的火焰從她手中離開,緩緩地飛到他胸口處,然后,融進了他的身體。
這一刻,嬴政仿佛置身在溫暖的金色海洋之中,渾身舒泰無匹。忽而聽到她最后一句話輕輕地在空中飄散:“我還是沒明白……這花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想起了所有的事——從開始到結(jié)束。
自然,也包括她為什么要這樣說。
當(dāng)年,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他用最后的力量凝出了這朵花,對她說:“等你想明白我為什么送你這朵花時,就是我輸?!?p> 他們有過不知多少次對決,她從沒贏過一次。雖然一直在輸,她卻從沒放棄,這或許就是夜族人獨有的固執(zhí)與女王持重的尊嚴(yán)。
其實這是一個圈套。因為沒有心的她永遠都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可是,他多么希望自己會輸。
夜族的消亡就像是一場星光表演,他們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死了就會化成天上的星星?!?p> 無數(shù)星光照亮了她如雪片一樣逐漸消散而去的身軀,如此絢爛,如此神圣。
他的指尖觸碰到她像是冰雪一樣冰涼的臉,兩滴金色的眼淚從他眼眶飛出,他說:“別急著走過那座橋,我會去找你,答應(yīng)我……你一定要等到我的答案……”
回應(yīng)他的只有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