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紀》有載:“盤古劈混沌,開天地,天地生陰陽。不知何年何月,盤古身死,化山川大地、江河湖海、日月星辰。至此,混沌消,天地立,四先圣生,秩序初定。四先圣者,女媧氏,伏羲氏,神農氏及大荒山圣也?!?p> 然而,混沌并非消失,它深藏于盤古所化的大地之下,隨時都有可能再次出現(xiàn)。盤古大神身死之日,以自身血肉為祭,本意是將其封印于大地之下,由大荒山圣鎮(zhèn)守。
不成想,當時盤古立于天地之間,一部分身體被混沌侵染,這部分身體所化的大地中,混沌之力與盤古神力互相制衡,竟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于是,這片大地成為了一個“缺口”,后來被四先圣稱為“失落之地”。
失落之地正中,有一人盤膝而坐,眉目清朗,卻宛如一座亙古的山。
突然,那人睜開雙眼笑道:“大荒,來來來,給我說說,小女媧和小伏羲進展的怎么樣了?小神農是不是還天天抱著他那寶貝藥缽不撒手?”
大荒山圣面色略微嫌棄,這人是他偶然經過失落之地時發(fā)現(xiàn)的:“你都這樣了,怎么還有閑心打聽別人的事?”
那人慣會裝可憐:“哎呀,大荒,我現(xiàn)在就剩這一團精神困守此地,你忍心不讓我再找點樂子嘛。再說,不是要你叫我父神的嗎?”
大荒山圣一哽,心里微酸,到底是心軟,強裝作不情不愿:“伏羲哥哥還在追著女媧姐姐跑,神農哥哥一直在專心研究藥草,都不理我?!?p> 那人一拍大腿,極沒有形象:“小伏羲動作太慢了!當年我剛劈開天地時,他倆就出生了,這么多年,怎么伏羲還沒追到女媧啊,不爭氣!大荒啊,小神農不理你,那你也不理他,你過來找我玩兒唄?!?p> 大荒山圣有些好奇:“難道我們四人不是你創(chuàng)造的?那你為何讓我叫你父神?”
那人哈哈大笑:“傻小子!我怎會有那本事!我雖開天地,到底是個男的,怎么會有母神之力?你們四人都是這方天地親自孕育,與我可沒干系!”
大荒山圣少年心性,只覺那人調侃他,有些羞惱,氣咻咻地轉身要走。
那人笑著,一把拽?。骸澳昙o最小,氣性最大!唉,我總不能一直‘大荒,大荒’地叫你,不親近。嗯,你既是十萬山川衍化的神靈,就叫‘巍’吧,小巍,怎樣?不生氣了吧?”
大荒山圣掙了兩下,沒掙脫,又聽了這人一大段話砸下來,哪里還記得生氣:“好!”
此后,大荒山圣經常往來于失落之地與大陸各處之間,他給那人講外面發(fā)生的一些新鮮事,講女媧和她造的人,講伏羲和他的八卦,講神農和他的神農藥鼎,還有他自己。
女媧見他幾乎要將失落之地當自己的居所,還笑他好幾次:“大荒,那位在失落之地怎么樣?看你這三天兩頭地往那里跑的,想必過得不錯。只可惜,我不能頻繁進入,要不我就去看望看望那個家伙了。”
他笑嘻嘻的,沒有說話。
本以為可以一直這樣平靜,直到那天浩劫來臨。
水神共工與火神祝融互相爭斗,共工戰(zhàn)敗,乘神龍而逃,不成想,竟于半途中被人刺瞎神龍雙目,神龍失控,載著共工一頭撞向天柱之一的不周山。
不周山崩,天幕傾斜,大地開裂,有混沌之氣散入人間。
洪水至,業(yè)火起,瘟疫生。
一時間生靈涂炭,山海狼藉,滿目瘡痍。
大荒山圣與女媧、伏羲二人不及處理惹出禍事的共工與祝融二人,只將其神力封住,將二者丟入唯一不受影響的失落之地,便四處奔走,以尋求補救之法。神農也四處游走,留下藥石,抑制著瘟疫的蔓延。
大荒山圣與伏羲輔助女媧煉成五色石以補蒼天,積蘆灰以止**,斬鰲足以代天柱。洪水退去,業(yè)火停歇。神農也止住了瘟疫。浩劫終平。
因這場浩劫,大荒山圣已經很久沒有進入失落之地了。浩劫剛一結束,他便進入其中,期望看到那個總是逗他玩兒的人。
意料之外,那人常待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
大荒山圣有些不安,試探道:“父神?”
遠處,有一道聲音傳來:“小巍啊,過來?!?p> 大荒山圣越發(fā)不安,雖然他給自己起了名字,可那人從來不肯正經叫他。
他走過去,只一眼便如遭雷擊:“你怎么了?誰把你傷成這樣?!”說著,眼眶竟微微泛紅,不知是生氣還是心疼。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又哈哈笑了起來:“小巍,這世上唯一能傷我的人已在這大地之下,真傻!”
大荒山圣不說話,只是死死盯著那人已經半透明的身體,眼眶越來越紅。
那人嘆口氣,伸出手去摸大荒山圣的頭,不想,卻摸了個空。他的手徑直穿過了他想摸那人的身體。
那人又愣了愣,裝作不經意的收回手,輕松地說:“我身化山海,魂魄與這方天地相連,受上次浩劫的影響罷了。小巍,幫我把女媧他們叫來吧,乖?!?p> 大荒山圣咬牙,有些氣悶,不情不愿地去傳消息,傳完便迅速返回,看得那人哭笑不得,只能由著他去。
接到大荒山圣簡短的語氣惡劣的消息,女媧三人嚇了一跳,他們四人雖然都被尊為先圣,大荒卻是他們四個中最小的,他們平日里也拿他當弟弟寵著。
不過片刻,他們三人便結伴到了失落之地。
尋到大荒,他們三人直接愣住了:“······盤古?”
盤古一看女媧三人的表情,頓時樂了,大約也想不起正事了:“誒嘿,你看看你們的表情,怎么?見到我有那么驚訝嗎?”
“小伏羲,你這終于······”說完還壞笑著瞟了瞟女媧。
伏羲笑了笑,神農嘆口氣,女媧的臉直接黑了。
未等女媧說話,他就開口把話題扯回正軌,一臉的嚴肅認真:“我的肉身雖消,精神卻是一直在的,不過,這次浩劫之后,我大概是撐不了多久了。”
女媧被他一口氣噎在喉嚨,這會兒終于吐了出來,狠狠剜了他一眼:“唉,你現(xiàn)在這種半透明的狀態(tài),若是能量不再流失,倒也還能再逍遙個幾十年,畢竟你是初神,精神力量遠超我們四人?!?p> 盤古無所謂地笑笑:“大概吧。我現(xiàn)在精神困守這里,哪兒也去不得,再活那么長時間,我還不如直接自行消散呢。之前,多虧小巍陪我,給我講一些新鮮事,要不我都悶死了?!?p> 女媧看了一眼坐在盤古身邊不發(fā)一言的大荒山圣:“我知道,如果不是大荒他因為你······”
女媧頓了一下,接著說:“如果不是大荒不受這里的戾氣影響,不會被混沌之氣侵染,你以為我會同意他頻繁往這里跑?”
盤古笑嘻嘻地,裝作沒聽到女媧的嘲諷,話鋒一轉:“今天叫你們來,是因為另一件事。知道你們三個不能在這種環(huán)境下久待,所以,我長話短說。小巍,幫我去把那邊的兩個家伙拎過來?!?p> 大荒山圣應了一聲,朝他指的那個方向走去。
盤古面色一正,整個人竟有一種鋒利感,像一柄開鋒的寒刃:“小女媧,你還記得你造的第一批人嗎?”
女媧點點頭:“記得,那是我親手捏的最完整的十二個人?!?p> 盤古接著說:“因為是第一批,又是捏的最完整的,他們后來多多少少有了些微末神力,被合稱為‘十二祖巫神’,上次闖禍的共工和祝融就是其中之二?!?p> “上次浩劫時,他們兩個被小巍丟進了我這失落之地,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們兩人的心里,有被混沌侵染的跡象,不是很嚴重,但足以讓他們兩個人生出的黑暗念頭超出控制,這次他們的爭斗,就有這方面的原因?!?p> “什么?”女媧大驚失色,伏羲與神農也面色凝重,“可是這封印不是······”
“失落之地本就是一個‘缺口’,混沌的力量一直在慢慢向外泄露,你們都承受不了太多,那些個只有微末神力的家伙,只需一絲氣息就會被影響,所以,請你們將失落之地······”
盤古話未說完,大荒山圣已經帶著那兩個人走了過來,盤古瞬間沒了聲音。
女媧和其他二人互看一眼,又看了看盤古,微微點頭。
大荒將那兩人丟在地上,女媧上前,拎起共工的衣領開始用神力探查,越探越心驚,眉宇間的憂色越發(fā)深重。
“還不知道其他十個初人內心如何,更不知道這大地之上的人們又被侵染的如何?!?p> “混沌之氣已經外泄進入了人間,甚至有蔓延的趨勢,我這一層封印,已經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而且,我雖為初神,但也是與混沌同出一源,當年又······”盤古頓了一下,“不論如何,你們四人要守好這無邊山海?!?p> 女媧丟開共工與祝融,向盤古深深地一禮,轉身向外走去,速度越來越快。
伏羲看了看盤古,神情嚴肅:“你的意思我已經知曉,我必當盡力?!币厕D身離開,只剩下神農與大荒。
盤古看著神農,意味不明地笑了:“小神農啊,你總有一些讓我驚訝的地方,你也走吧,不要忘了你肩上的無數草木。”
神農頓了頓,沒有說話,只是將一粒種子遞到盤古面前,然后也轉身離開。
盤古凝聚精神,摩挲了幾下那個種子,笑了笑,便將種子放在了一邊。
只剩下大荒山圣還在這里,盤古難得的沉默了許久,大荒也不說話。
突然盤古開口:“小巍,我總有一天會消失的,到時候,你愿意幫我擔著這無邊山海嗎?”
盤古不笑時,有一種極冷的鋒利感和疏離感,像一把孤傲的寒刃。
大荒山圣依舊不言不語,只是將那兩個被捆在失落之地許久的人扔了出去,便死守在盤古身邊。
盤古輕聲笑了:“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去吧,你也有你應該做的事情?!?p> 只是,大荒山圣每日做完事情,都要回到失落之地,盤古也拿他沒辦法,他越來越虛弱。
眼見一日日,盤古的精神體越發(fā)透明,女媧三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幾乎連面都見不到,大荒山圣越發(fā)不愿離開失落之地。
不巧,那段時間里,人間的黃帝與炎帝結盟,和蚩尤打得正歡,戰(zhàn)火波及到了他的本體精神所在,盤古硬生生將他逼出了失落之地。
蚩尤最終戰(zhàn)敗。大荒本以為事情結束,未曾想,那蚩尤為了讓其族人有地方生存,竟在他的山門前長跪不起。
等他處理完一切,再次回到失落之地,盤古已經徹底消失。
大荒山圣神巍,在失落之地守了整整一個甲子,女媧曾來看他幾次,每次時間不長就匆匆離開。神農也來過,他沒說話,只是給盤古常待的地方澆了幾次水。伏羲閉關推演星盤,沒有來過。
第六十一年,盤古常待的地方冒出了一個嫩芽兒。
大荒山圣第一次踏出失落之地。
不遠處有人走來,是神農。
“我算著,日期也該到了,去叫女媧,我先進去看看?!?p> 巍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自盤古徹底消失后,他就一下成長了很多。從那個少年山圣,真正的長成了肩扛十萬山川的大荒山圣。
女媧很快就來了,伏羲也出關趕了過來。四人齊聚失落之地。
四人圍著那個小小的嫩芽兒,神色嚴肅。
女媧將一滴蘊含母神之力的血滴入土中,小芽兒得母神之力,迅速抽條生長,結出了兩個花苞。
花苞綻放,兩個小小嬰兒出現(xiàn)在原地。
女媧看著兩個小嬰兒笑了笑,神情釋然:“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p> 說完,女媧身影漸漸消散,三人腳下的封印又加固了一層。
伏羲席地而坐,放出一張巨大而復雜的八卦星盤,上面的細線詭異莫測,令人目眩神迷。
八卦盤之下卻是一個沉睡的少年的虛影,少年眼角一點妖異朱紅,邪氣頓生。
神農一愣,神色有些奇異。
大荒也罕見的詫異了一瞬,那個少年,總覺得在哪里見過。
伏羲身前放出一道明亮的光,而身體卻急速的衰老下去,不過一瞬卻像是整整一個荒古。
八卦盤的虛影緩緩升起,盤面開始轉動。神農抱起那兩個嬰兒,輕輕放到輪盤虛影中。
隨后,伏羲幾乎已經成為一具骷髏,但輪盤還在轉動,速度越來越快。
伏羲近乎聲嘶力竭:“我不認命!我看破天機無數,從未多言,難道今日天道連一絲希望都不愿給嗎!”
輪盤漸漸停止了轉動,伏羲也沒有了聲息。一股神秘而靜謐的神力,悄悄拂過大地。
神農站立良久,仿佛一下蒼老了許多:“只剩下我們兩個,我的結局也已經注定,你大概要一個人扛起這無邊山海了······”
大荒山圣微笑:“還有她們?!?p> 神農聲音極低:“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