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漢好漢好漢,有話好好說,都是誤會,把刀放下,你想怎么著都行,只要你把刀放下,你是爺,我是孫,行了吧!我膽小,你別嚇我,有話好好說……”
“慫啦?怕啦?”
他朝老板的臉拍了拍,自己的臉也猙獰起來,“呸!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做夢去吧!老子弄死你!老子也不活啦!咱們一塊到閻王爺那評理去!啊……”
兩腿抖成麻花,順著桌腿老板就跪倒在地,“好漢饒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啊,好漢好漢,殺人是犯法的,老天爺也不會原諒你的,你,你行行好,別殺我……”
痛恨之氣化作兩目焰火,“犯法?你訛詐我陷害我時,法在哪?老天爺?你還敢提老天爺?”捉刀拍了拍他的臉,嚇得他珠子都快竄出來了,“老子死都不怕,還他媽怕誰?”
“好漢,你非要殺我嘍……”
“好漢吶,別殺他!我們也求您了,您是爺啊,別殺人啊……”
伙計們都跪著哀求起來。
其實他心里也是一張白紙,十九年來他除了打過野味,還從來沒殺過人,再要狠了心剁他時,老板滿臉淚水,“好漢,以前都是我的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是華山,從今天起,你不用做事,盡管吃住,我全包了,全包了!這還行了吧?你殺了我,以前的錯我也抵不回來啊……”
看他哭成淚人,認(rèn)了慫又道了歉,怒火驟然減了一半,靈機一動,他就要提條件。
“我不用吃你的喝你的,我也不想欠任何人!老子本來就一無所有,再欠別人的,哪天到了閻王爺那里,豈不更慘!我要對面那塊地!”
“那塊,那塊地?什么意思?”
“老子要自己蓋房子,就在對面那塊空地上,你若答應(yīng)了我就放你一馬!否則我們一起完蛋!”
“可那塊地也不是我的呀!”
“嘭”的一聲,小伙子砍得桌子直晃蕩。
“行!”
“我不是坑你的錢!等老子以后有錢了,一定雙倍奉還!現(xiàn)在咱們就立個契約!”
眼睛轉(zhuǎn)了好幾圈,老板終于簽好字畫好押,可松開之后,他們就反悔了。
當(dāng)他們抱著凳子大罵著去砸小伙子時,幾個迅疾的拂塵影子擦過凳子邊角,然后一連串的倒地叫喊聲。
張道長出手了,這些天的經(jīng)歷道長全都看在眼里,他就是要看看年輕人的這股勁頭能撐到什么時候。
道人來的第一天,正瞧著玉生子干跑堂的活,麻利順手像個老伙計,可眼神里毫無老伙計的油滑世故,眉眼間一股倔強之氣透著凜然傲骨,一層愁苦罩住了兩顆清眸,看得道長只是微笑,“不簡單,不容易啊?!?p> 他說菜肴張口就來,卻被其他伙計聯(lián)手欺負不準(zhǔn)他接近客人,后來才知玉生子看一遍菜譜就會背了,道人驚于他的記憶力又見著他雖受辱卻一直忍著,終于把他逼上絕路,忍無可忍捉刀而起。
“好!剛剛好的火候?!?p> 道長竟笑得捋胡子要出手了。
伙計再攻,連連被道長的拂塵收拾得不敢近前,最后道長也不偏向誰,公平解決,老板付好工錢,玉生子還人家住店的錢。道長還要給玉生子點盤纏,勸他離開這里,可給他錢他拒絕了,要請他吃飯他也不吃。
“我就要那塊地!”
他非要那塊地,然后蓋上房子。
“呵呵,小伙子,蓋房子需要很多錢,貧道也不夠啊。”
玉生子滿臉的堅定和純粹,搖搖手道:“不用不用,我誰都不用,我要自己蓋!地契我先欠著,我就不信我才十九歲,就一輩子還不起這塊地錢?!?p> 滿臉的稚嫩和臟兮兮的面孔,看得道人呵呵一樂。
“好!人各有志,就算我認(rèn)你這個小兄弟了,地契的錢我來處理,可貧道要看看你怎么個蓋法?!?p> 于是五六天,浪子就借著大好天氣動工了。房柱房梁,自己上山砍,沒有大釘子,他就用搓好的麻皮捆起來,不到兩天,晝夜都被他用足了。于是,平地一個簡單的小房子到此成型。
四周挖了一圈地溝,出了幾個口子直通下崖。一層密集的長木棍排在頂上,兩層寬大的山中巨草植物包裹得分外嚴(yán)實,幾層蘆葦蓋好后,他把竹條系成一個大扇子往上一落,足以將大雨全都擋開去。
周圍埋了幾個支架,牮筑得牢靠無比,左右后三面上頭圍上了竹條,麻繩系好,就此結(jié)束。
一間華山腳下的小屋子,大功告成。
幾天下來,他幾乎是睜開眼就干,倒地后就睡。看得那對面悠閑的道人不時過來這看看那瞅瞅,一句話也不說,看完就哈哈一笑,拂塵一劃,回客??磿ァ?p> 天道酬勤,苦心不負,就在他忙完一切,美滋滋地烤著山雞慶祝時,一場暴雨下來了。
“呵,云海翻滾!這雨可一定不小。”
道長朝門口看了看,眼里依舊是那個倔小子,他已經(jīng)坐在棚子里了。沒來得及感嘆這個孩子的韌勁,心里就想著自己的大事,“明天就是藺少主的生日,門主也該到了。”
望望山路下,道長起身瞧了瞧,果真一陣陣牛馬車聲,長龍般地涌上來。
“明天就是藺少主的生日,大家躬逢盛會,一路辛苦!”
留俠客棧內(nèi)躲雨的江湖武林人士相互抱拳施禮,整個四層酒樓滿是人影。天南海北,四方武林的刀門名士和大豪們,紛紛云集華山。
“哎?這不是華山學(xué)究嘛!幸會幸會?!?p> 看著拆下斗笠的六十歲老頭,一個中年漢子將鳳嘴刀朝地上一擲,震得大家耳朵嗡嗡響。
“你個破刀能不能扔一邊去,鉆得我耳朵發(fā)癢?!?p> 使屈刀的不耐煩了。
“干什么!耳朵發(fā)癢?我看是手癢癢吧!”
“吵吵啥吵吵,要動粗外面雨里去,這里站都困難,還想揮家伙啊!”
一個老前輩訓(xùn)完就坐下了,朝華山學(xué)究抱拳道:“久仰久仰。”
“幸會。”
一聽“華山學(xué)究”,大家齊齊轉(zhuǎn)過身施禮,四層樓的客人也都挨到欄桿旁圍觀,三樓一個中年刀客,倏忽飛下來,落地就抱拳,“華山學(xué)究,久仰久仰。”
看他武藝不低,大家也都抱拳問候。接連數(shù)十位刀客皆從二樓三樓飛躍而下。
“在下武夷山封仲云,久仰學(xué)究大名,我等五年多未來華山,也不知今日的金刀門如何了,煩請學(xué)究賜教一二,給在座諸位說說金刀大院的情況?!?p> 眾人紛紛讓座,華山學(xué)究略略施個禮,兀自撣撣兩袖雨水,捧杯茶就坐下來,一副教書先生打扮,看大家都讓他說話,“哼哧”一聲,捋捋胡須他就笑了句,“響水不開,開水不響!我這半瓶水要是再晃蕩晃蕩,那可就啥都沒啦,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嘿!你不說誰人能說,難不成讓這些個大老粗東咧咧西扯扯啊,這么大的雨反正出不去,您老就當(dāng)是‘說話’了,今晚這茶水錢,我包了!”
一關(guān)西大漢拍桌子就震得碗碟都跳彈起來,眾人紛紛附和起來,然終究禁不住熱捧,學(xué)究兩目緊閉轉(zhuǎn)過身去,不一時,他將那襕衫一甩,轉(zhuǎn)過身就朝大家圓睜著矍鑠兩目,“話說這歸藏門的金刀大院,乃是滅唐的黃巢座下大將藺毓峰所建,也就是第一代的金刀王?!?p> 學(xué)究右臂一伸,朝窗戶外的華山指去,“從此處往上走!五千多步距離,就是金刀門的舊址,現(xiàn)在都給管家婆子住下了,再往上!走個五千步,那便是歸藏門!可當(dāng)初不叫這個名字?!?p> “那當(dāng)初叫什么門?”
一位刀客將蠶豆朝嘴里一扔,回頭就看著門口都給堵死了。
“當(dāng)初啊,當(dāng)初沒有門?!?p> “哈哈哈……”
眾人一樂,學(xué)究就繼續(xù)講道:“藺刀王先創(chuàng)的是金刀門,后人才改的金刀掩月門,最后才定的歸藏門?!?p> “這么復(fù)雜,后人?都誰改的?這么神奇!”
一個聽眾還沒說畢,周圍幾張手都蓋過來,“少插嘴!學(xué)究繼續(xù)!”
“呵呵,話說那藺刀王,在唐末本就是個刀術(shù)高手,后來被黃巢座下大將陸盛舉招攬過去,結(jié)果他們發(fā)現(xiàn)跟黃巢壓根不是一路人!嘖嘖!”
學(xué)究拍拍兩手,“征戰(zhàn)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們就離開黃巢軍隊來到華山歸隱了。一行共有六位高人,陸盛舉乃是主帥,其他五位便結(jié)成了金蘭之義。”
“哪五位?。俊?p> 眾人興致高漲起來。
“給我倒,倒碗好茶來!不,泡壺好茶來,龍團鳳餅最好!”
大家一樂,繼續(xù)催著他講來。
“要問這結(jié)義的都是誰?那真是豪杰聽了要拜會,英雄見了也要低首壓眉!絕不比瓦崗兄弟差甚多少!”
“快說?。 ?p> 華山學(xué)究兩眉一展,雙手朝左上方一抱拳,“那便是大爺沙孟??!二爺藺郁峰!三爺尚將輝!四爺胡廣立!五爺陳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