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陛下……”
大內(nèi)御醫(yī)也無濟于事。
“一幫飯桶!”
皇后怒不可忍,卻聽大侍官道:“娘娘,快傳燕王吧!”
“對對對!快快快!不論韓匡嗣身在哪里,火速將他帶來!”
果然,面對宋將李繼隆和趙延進的變陣,韓匡嗣建功心切,輕敵道:“宋軍大敗,此陣匆忙促成,不足為慮,攻!”
耶律休哥驚得趕忙要止住,“王爺不可!屬下觀彼軍士氣甚銳,非頹廢之師,怕是誘我之計,請王爺整頓士卒,列陣御敵?!?p> “哈哈哈!”
韓匡嗣笑道:“哪來的士氣甚銳!本王在此十年,何曾見到宋人精銳,賢侄莫要憂慮,攻!”
“報!宋人來降!”
韓匡嗣大笑,“看到?jīng)]?這是怕啦!攻心為上,本王這就前去受降,進!”
忽的他冷眉道:“諸將聽令,宋人若是詐降,殺無赦!”
耶律休哥下馬攔道:“王爺不可??!”
“你!”
韓匡嗣勒馬勸道:“休哥,經(jīng)此一戰(zhàn),你已是大遼護國名將,天下?lián)P名啦!可本王十年領(lǐng)軍邊防,第一次跟宋軍較量,你就不能讓本王遂了夙愿?”
“不不!大王誤會了,屬下雖才疏學(xué)淺,可敵軍陣勢并非這一路敗逃之象啊,大王三思!”
韓匡嗣仰天長呼搖頭笑道:“放心!此役過后,本王在陛下面前記你頭等功!”
休哥再諫,韓匡嗣已現(xiàn)寒目。
“屬下懇請壓陣軍后?!?p> “準!”
塵起漲天,鐵騎開拔,韓匡嗣這就要直入宋營。
“快去報告南院大王。”
休哥命罷,輕騎來到耶律斜珍大營,聽得他即刻領(lǐng)一半精兵前往,“待我回來,大軍全線出擊!”
然而耶律斜珍還未趕到,遼軍已經(jīng)四下潰逃,“大王!”
韓匡嗣正被數(shù)將圍著護著沖出敵陣。
果如耶律休哥所料,當韓匡嗣領(lǐng)前軍剛進一半,大宋國舅爺李繼隆揮兵猛攻,韓匡嗣驚得臉色大白,“不好!退后!”
然而大宋國戚趙延進已持槍奔來。
勢不可擋,路遇伏兵,棄旗丟鼓,遼軍慘敗。
眾將保著韓匡嗣沿山路回逃,幽州城內(nèi),呆坐半日的韓匡嗣聽聞休哥領(lǐng)所部全軍而還,披頭散發(fā)地跑下去迎接,
“大王!您沒事吧?”
韓匡嗣握住耶律休哥,看他渾身都是傷,滿面慚愧道:“本王不聽賢侄明諫,以至于誤軍誤國,賢侄!你勝本王遠甚!”
“不可!大王,都是屬下無能,大王切莫如此!”
“快!快扶賢侄進去,本王親自給他治療?!?p> 休哥兩目一睜,頃刻跪拜,“屬下不敢!大王不可!”
韓匡嗣扶起他,“賢侄護軍大功,乃是大遼國器,本王已是待罪之身,還請耶律將軍允許韓某為你療傷?!?p> 一旁久立的韓德讓,俯身一拜,“耶律兄,請遂了家父心意?!?p> 耶律休哥已盡知其意,拜道:“大王,都是屬下之錯,還請寬慰,陛下那里,屬下一人承擔!”
“不說了,將軍入內(nèi),老夫給你治療?!?p> 然而契丹貴族卻已經(jīng)齊齊出動,看得蕭綽只聽喊殺,一言不發(fā)。
“我看是他故意亂我大遼軍隊!南人沒一個好東西,前一個是高勛,現(xiàn)在就是他韓匡嗣!呸!韓賊,請陛下即刻斬了韓匡嗣,以謝三軍!皇后!陛下呢?我等要見陛下!”
睜開眼睛,蕭綽瞥眼四大皇族首領(lǐng),蔑道:“什么叫我等?大殿之上,話都不會說了嗎?”
“臣等惶恐!”
“都先下去吧,朕累了?!?p> 十多位領(lǐng)頭不依不饒,“皇后!臣等要見陛下,不殺韓賊!難平三軍遺恨!”
蕭綽扶著額頭,低聲道:“那你就替陛下做主吧。”
“皇后英明!走!去捉拿韓賊!”
領(lǐng)頭一拜,眾人齊齊叫好,剛要離開,蕭綽起身了,“朕才知道漢人‘禍起蕭墻’的意思,唉……陛下,現(xiàn)在都有人替你做主了,想殺誰就殺誰,您的江山社稷,這些人可是不管嘍……”
領(lǐng)頭立刻揚手,眼珠子一轉(zhuǎn),忽的回頭跪下,“陛下圣明,皇后圣明,臣一時糊涂,皇后開恩?!?p> 眾人面面相覷,撲通一聲,齊齊伏拜,“皇后恕罪!臣等糊涂!”
蕭綽也不說話,緩緩走到了領(lǐng)頭跟前,竟俯身拍了下他的肩膀,“皇叔哪有罪,罪在朕躬,朕不該任用漢人為官,不,列祖列宗也都不該用漢人為官,他們都不是好人……”
“不不不!皇后,臣剛才一時氣話,您,您就當臣剛才放屁了?!?p> 蕭綽轉(zhuǎn)身怒道:“南京城誰守的?誰!”
蕭綽一俯身,那位皇叔答道:“韓德讓?!?p> “他是誰?”
“是,是燕王的兒子?!?p> 蕭綽摔了袖子,緩聲緩語道:“哦,他們父子朝夕經(jīng)營南京邊陲,后來兒子誓死守衛(wèi),父親卻要來攻打兒子,真新鮮?!?p> “臣沒說!”
“你的意思就是!”
蕭綽怒眉沉聲道:“什么叫南人都不是好東西!你身上穿的衣服,你中午吃的飯菜,你昨晚去的‘和春樓’,前天逛的漢城大街,你都付錢了嗎?”
“臣一時氣話,皇后英明,臣知罪?!?p> “朕問你付錢了嗎?還有你兒子,他人呢?”
蕭綽一抬頭,他兒子抬眉瞅了一眼,嚇得不敢再望,可剛才誓殺韓家的氣焰,看得蕭綽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出去。
“買東西不付錢,還要搶,嘖嘖,這衣服的料子真漂亮,哦,聽說你逛窯子也不付錢,還說‘大遼的窯子你隨便進’,有沒有這回事?”
蕭綽一俯身,跟他一起的幾個貴親嚇得大氣不敢喘,忽的一個咳嗽幾聲,滿面漲得通紅。
蕭綽笑道:“當初朕跟燕王說,皇親國戚若犯法,跟庶民同論,燕王說還是要寬容些,尤其是軍功卓著的,現(xiàn)在按大遼刑法論,你等明搶還殺了人,請問朕是按大遼律法辦事呢,還是按燕王的意思辦事?”
頓時哭聲一片,“皇后饒命啊!皇后娘娘,臣等知錯了,臣等有罪,請皇后娘娘開恩吶!”
二十七歲的皇后嘟了嘟嘴,微笑道:“喂,你還沒回答朕的問題呢,按誰的意思辦?”
那個皇叔滿眼通紅,心里痛恨韓家父子,口里卻哆嗦著,“燕王英明,韓家人忠心耿耿,還請陛下和皇后寬恕燕王無心之罪?!?p> 蕭綽鼓著嘴巴,看著眾人盡皆俯首為韓匡嗣求情,她就搖搖頭,“當然!大敗而歸,致使三軍損失慘重,罪不可饒!經(jīng)陛下允恩,其罪如下?!?p> 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蕭綽笑道:“皇叔,要不勞煩您老前去南京傳旨?”
說罷,蕭綽就將寫好的圣旨遞給了皇叔,命他火速前往。
“老臣愿為皇后分憂,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哦不,皇后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殿之內(nèi),隆聲謝恩,聽得蕭綽叉著腰皺了眉頭,“朕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想起大敗南朝的韓德讓已有多年沒見,蕭綽坐在位上,一時愣住了,“朕……都成朕了。”
苦笑一聲,她就自言自語道:“朕都生了三子三女,你卻至今未婚,你守住了誓言,朕卻違逆了誓言,朕對不起你,朕……”
兩滴晶瑩淚一落,朦朧中,大侍官就說皇帝醒了。
“燕王韓匡嗣接旨!”
南京大小官員,一眾將軍全都俯身于后。
“爾違眾謀,深入敵境,罪一;號令不肅,行伍不整,罪二;棄我?guī)熉?,挺身鼠竄,罪三;偵候失機,守御弗備,罪四;捐棄旗鼓,損威辱國,罪五!”
“停!”
耶律休哥站起來道:“不公!大大的不公!怎么全是大王的錯!臣等不服!”
諸將齊齊喊出,“末將不服!末將不服!”
聲震城垣,聽得那位皇叔,臉色大變,“諸位,還沒宣完呢!”
耶律休哥回身道:“大王為大遼守邊十年,怎能為此一戰(zhàn)而如此錯怪大王!我等不服,要見陛下!”
皇叔蒙了,“耶律賢侄,這可是皇后定的?!?p> “胡說八道!皇后……”
韓匡嗣抬手阻止,韓德讓也看了一眼耶律休哥,卻見皇叔陪笑道:“還沒完呢,大家不要激動!皇后只是定罪,沒說要,要處罰,哦,我等都為王爺請罪,皇后也就寬容了王爺?!?p> “真的?”
耶律休哥近前耳語道:“陛下怎么說?”
皇叔突然扶起韓匡嗣,“哎呀!燕王快快隨我回京,皇后說要見您,趕緊走吧?!?p> 眾將看得稀里糊涂,韓德讓起身拍了拍官服,心里全明白了。
“陛下身體無大礙,只是精神受了刺激,妖僧呢?”
韓匡嗣問罷,蕭綽道:“還在捉拿?!?p> 回頭就喝問那位渤海舞女,“難道這一個月,陛下都在你這里?”
陳妃伏跪不起,“臣妾……”
“大膽!陛下什么時候封你作妃子了?”
“是陛下讓臣妾這么說的?!?p> 蕭綽眼皮一翻,忍著怒氣,“來人吶,將她帶下去。”
陳妃嚇得剛要喊“陛下”,卻見耶律賢抬手就將她緊緊握住,“不可,皇后,皇后……”
蕭綽趕忙近身來聽耶律賢說話,“陛下,您怎么樣了?”
“她跟和尚沒關(guān)系,皇后饒了她吧?!?p> 瞅眼陳妃,蕭綽揮手讓她到一邊去,“陛下,您感覺如何?”
“呵呵,都是朕自找的,聽信妖言,誤入歧途,大意啊……”
蕭綽剛說話,就聽大侍官報告,“陛下皇后,妖僧捉住了?!?p> “帶進來!”
“不可!”
韓匡嗣剛要說話,卻聽大侍官道:“是被一個南朝人捉住的,還說要單獨進見皇后?!?p> “長什么樣?”
“個子很高,哦!奴才想起來,上次跟那九部玄帳……”
不等他說完,蕭綽立刻明白,“韓大人在此守護陛下,朕這就過去看看?!?p> “遵旨?!?p> 果然,卓宗仁只身將那妖僧帶來了。
屏退左右,妖僧跪著一動不動,卓宗仁笑道:“大遼今日,國政盡落嫂子手里,卓某萬萬沒想到。”
“嫂子?呵!”
蕭綽笑道:“朕早已不是你的嫂子?!?p> 卓宗仁笑道:“千萬年滄海桑田,卓某只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