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涪陵遭奸人溝通外敵,一夕之間皇宮被外敵攻陷,整個皇城被大火淹沒,王后拼死將公主托付于我,我?guī)е魈映龌食?,這才保住涪陵唯一的皇室血脈?!?p> “我本欲親自撫養(yǎng)公主長大,可那老道卻告訴我,公主需得離開紅塵,養(yǎng)在清凈之地,才能安保一生平安無憂。當時那般境地,別無二選,我只能將公主托付于他。”
老婦人垂下眼簾,長嘆一口氣。燭火晃動,光影明滅,老婦人的臉龐隱在暗影之中,周身籠罩著一種陰郁壓抑。
游芊芊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老婦人繼續(xù)道:“實在可笑,公主是何等尊貴身份,豈能與一乞兒……”
“什么乞兒?”游芊芊沒忍住問道。
老婦人抬起眼簾,一雙黑沉沉的眸子透過燭火昏黃的光亮直勾勾看著游芊芊。游芊芊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
強作鎮(zhèn)定道:“我,我能問一問您說的乞兒……”
沒等她話說完,老婦人冷哼一聲,一拍桌角。游芊芊跟著肩膀瑟縮了一下,一根不知什么時候歪倒的眼睫毛扎進眼里。
她心里恨恨的暗罵了一聲。自己怎的在這個老太婆面前變得這么慫了,她是能把自己吃了不成。
盡管心里這么安慰著自己,但還是控制不住心里發(fā)慫。
這老婦人的氣場實在有些大。她忍不住開始猜測老婦人的身份。
若凌纖纖是她口中的公主,涪陵王后能將公主托付于這老婦人,這老婦人的身份定然也不簡單,起碼也得是涪陵王后的貼身女官之類。
可是這老婦人看著年紀并不大,會是涪陵王后的什么人呢。她此時已經(jīng)完全忘了驚訝凌纖纖是亡國公主的身份。
只聽那老婦人道:“一個乞兒,若不是我將他從臭水溝里撈出來,能有他今天!”
老婦人對她口中的乞兒好像有極大的恨意,額上青筋都暴了起來,擱在桌上的手攥成拳頭。
“是凌遲對嗎?”游芊芊沒忍住猜測道。
老婦人瞪著眼睛看著游芊芊,沒說話。
游芊芊鼓起勇氣繼續(xù)大膽猜測道:“你口中的公主就是死去的凌纖纖,你憎惡的乞兒是凌遲,他們根本就不是什么兄妹,只是同拜了一個師父門下的師兄妹,對嗎?”
老婦人還是沒說話,只是看著游芊芊的眼神變得復(fù)雜。
游芊芊深吸一口氣:“你是不是知道,江凌他……”
沒待她話說完,老婦人站起了身。
游芊芊心里一慌,也從凳子上彈起身,下意識的向后倒退一步。
老婦人卻只是看著她,并沒有再做什么舉動。
兩人隔著桌子看著對方,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就這樣看了好一會兒,在游芊芊快要撐不住時,老婦人終于開口了。
“你和她確實很像,但也只是模樣一樣?!彼穆曇艉艿停袷窃谧匝宰哉Z,可是她的眼睛又分明是看著游芊芊的。
“你是哪里人?”
突然被問了這么一個莫名所以的問題,游芊芊被問愣住了。
老婦人并沒有等著她回答,別開臉,看向桌案上的燭臺。
游芊芊看她緩緩抬起手,指尖觸向燭火的火苗。
她心里一驚,忙要阻止,卻見老婦人只是將掌心置于火苗之上,并未再有下一步動作。
她松下一口氣,看著老婦人越發(fā)覺得看不明白了。
老婦人道:“你見過那樣的大火嗎,整個皇城都淹沒在火海之中,到處都是哀嚎和絕望的哭聲……”
老婦人看著晃動的燭火,火光映入她黑沉沉的雙眸,那一雙眼睛好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跳動的火光好像是來自地獄的烈火,在她眼中燃燒。
是恨意,是憤怒,還有絕望和無助。
“你知道什么是家破人亡嗎,你知道看著親人活活被大火燒死是什么滋味嗎?”老婦人突然激動,身體顫抖起來。
“你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說我自私,說我逼你!可你又對得起誰!你為了一個乞兒,你尋死!你什么都不要了!那我呢!那我苦熬這些年還有什么意義!”
老婦人撐著桌角,激動的捶胸痛哭:“我生你,我養(yǎng)你!早知你是這么個冷血無情的家伙,我就該把你掐死,我們一起死在大火里,一了百了!”
游芊芊聽得震驚:“您,您是……”
老婦人突然抬手,直起身來。游芊芊驚愕的發(fā)現(xiàn),原來老婦人的背并不佝僂,她是裝的!
就在這時,屋門突然打開來,一陣勁風(fēng)吹進屋內(nèi),燭臺上最后一點殘破的燭火被吹滅。
一瞬間陷入黑暗之中,游芊芊只是錯愕,并沒有慌亂。
同樣的場景她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
來的會是目塵靈和韓蕭嗎?
黑暗中,游芊芊轉(zhuǎn)身看向門口,手腕突然被人抓住,然后她感到自己被一個人拽到了身后。
屋內(nèi)除了她就是老婦人,只能是老婦人了。
她不明白老婦人為何做出這一舉動,沒有掙扎。
門外的光亮照進屋內(nèi),眼睛慢慢適應(yīng)了黑暗,雖然光線并不很亮,但也能大概看清一些模糊的輪廓。
門外站著一個身影,不是兩個,只有一人。
會是誰呢?
來人沒有說話,老婦人先開了口:“我等你很久了?!?p> “嗯,所以我來了?!?p> 游芊芊仔細辨聽那人的聲音,覺得聲音很熟悉,可是她卻一時想不起是誰的聲音。
“你來是因為她?”
“不是她?!?p> “你想起一切了?”
“沒有。只是聽見你們說的話,來還一些東西。”
“什么?”
那人默了默,道:“你救了我一命,這一命我用了多年,今天還于你,從今之后,我便不欠你什么,他也不欠你什么?!?p> 老婦人聽了那人的話大笑起來,好像是聽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你害我失去女兒,失去一切,卻來跟我說什么不欠我什么,天底下有這樣便宜的事?”
門外的人嘆了口氣,似是有些無奈道:“要或不要隨你,我只還于你,便算兩清了?!?p> 游芊芊努力辨析著門外身影的輪廓,可是天色太暗了,她怎么也看不清。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里吹來的風(fēng)在腳下旋起,一瞬之間灌了滿屋。忽然,天光乍亮,只見一道光柱自天際邊落下,向茅屋的方向飛來。
游芊芊猛地想起那人的聲音是屬于誰的。幾乎是同一時間,借著那突然乍現(xiàn)的天光游芊芊看清了門外站的是誰。
那是凌遲,一身白衣,永遠一副不食人間煙火姿態(tài)的凌遲。
游芊芊有種強烈的不好的預(yù)感,可是等她做出反應(yīng),從老婦人手中掙脫出來奔向門口,那從天際邊落下的光柱已經(jīng)擊向了凌遲。
忽然之間,風(fēng)云變幻,可是周圍又是那樣的安靜,安靜的游芊芊只能聽見凌遲的衣衫被風(fēng)吹起鼓動的聲音,還有他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舞動的聲音。
游芊芊不記得凌遲是用什么挽起的發(fā)髻,她聽見一聲清脆的仿佛玉石斷裂的聲音,然后她看見凌遲被風(fēng)托起飛到了半空中,看見凌遲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散落。
隱隱的她覺得她方才聽到的那聲清脆的玉石斷裂的聲音不是發(fā)簪斷裂的聲音,而是人的脊骨碎裂的聲音。
風(fēng)慢慢停下來,乍現(xiàn)的天光慢慢暗下來,那籠罩在凌遲身上的刺眼白光也慢慢熄滅下來,又忽然在某一刻突然釋放,伴隨著玉石斷裂的清脆回響,終于徹底歸于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