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宮中侍從進了宮門,一路穿過條條官道,重重花園與亭臺軒榭,韓湘雪終于來到一間寢殿前。
有領(lǐng)路來的侍從進去通報了。她不動聲色地抬眸打量了一下,又回憶了一下院中的形況,發(fā)現(xiàn)這果然是一間寢殿。
……
正是前日的時候,她同樓子嵐品茶、論畫,又順手給他開了兩張方,調(diào)理一下身上的傷。
是的。這位樓子嵐樓公子,就是那天夜里她回宮途中救下的人。
樓家世代經(jīng)商,百年商號,信譽和底蘊都極好。當(dāng)然,美中不足的是子孫旁系太多。祖宗傳下的產(chǎn)業(yè)不能分,只傳與嫡支血脈,其余子弟只能分得些銀兩,分不得產(chǎn)業(yè),自然不樂意。
而樓子嵐就是那個幸運又不幸的嫡支。
他父親樓淮愛讀書,嗜書如命,于功名上也曾中舉,也算得個博雅才子。
而他母親知書識禮,出生書香門第,是周遭數(shù)十里最溫慧嫻雅的小姐。
然而,這兩人都不懂經(jīng)商。
實際上樓淮不是不懂經(jīng)商,而是志不在于經(jīng)商。偏偏他就是樓子嵐?fàn)敔斪钇珢鄣膬鹤?,家業(yè)也傳給了他,他卻幾番推脫。
最終看樓子蘭大了,他便連忙迫不及待地將那些商務(wù)都卸到了樓子嵐身上。
樓子嵐從小就被交給爺爺管教,耳濡目染,學(xué)得一身本領(lǐng)。他又聰穎伶俐,于經(jīng)商一道上有奇才,這一兩年將手中的店鋪管理得尤其好。
然而經(jīng)商奇才這個稱號實在太招眼,不光是一些黑心腸的競爭對手想除掉他,家族中更是有人想除掉他,占了財產(chǎn)。
這不,一個多月前那回,就是他姑姥那邊的一個三叔想做掉他,也確實差點做掉了他。只是在命懸一線之時,遇到了韓湘雪這個救命恩人。
所以,兩個人才成了朋友。
……
小侍從去通報的時間極為簡短,還不過半盞茶就回來了。
韓湘雪跟在他身后,雖然還想不通,為何要在寢殿召見自己。但她還是跟著進去了。
剛剛踏進門檻,還沒走幾步,她就聽見了從里間傳出的一聲嬉笑。
韓湘雪眼皮一跳。
這、這到底是……?
隨后,她就見在里間帷縵兩邊站著的侍從越過她朝門口去,和領(lǐng)著自己進來的侍從一起,在她身后“嘩啦”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她緩緩打量了一下周遭。
左側(cè),華麗的桃紅帳幔層層垂下,帳幔后隱約可見兩個坐著的人影。
而室中珠華粉翠,地上也繪著精致的墨環(huán)綠繞紋。
殿后雕花木門前,也擋了一層輕薄的綃紗帳子。她目光隨之移開,停在了一座香鼎上。
正對殿門這座香鼎正冒出絲縷煙香,裊裊輕煙升起,空中彌漫一股甜香,迷迷荼靡,讓她眉頭更緊了幾分。
姑母將自己叫到寢殿,避了人多口雜,又屏退了服侍的人。眼下卻是與一少年坐在帳中。到底是什么樣的事,竟要在這種地方談呢?
“陛、陛下……”
帳中傳來一聲綿軟的低語,她下意識便往帳中看去,結(jié)果剛一入眼,就愣住了。
層層輕薄的緋紅紗帳模糊了視線,但一眼望去,仍可見床榻上坐著的兩個人。而此時,那兩道人影卻并成了一道,還有往下倒的趨勢。
韓湘雪如遭雷劈,臉頰猛地騰上一層暈紅;她如同被燙到一般后退一步,猛地移開了目光。
……怎,怎么會?難道是侍從弄錯了,原本姑母想傳喚的并不是她?!
幾個運氣,一提手封住了聽覺,她心里微微一松,不自覺掐住了身前一根月白的裙帶。
傳錯大抵是不可能的。只傳這么一道令,卻經(jīng)了好幾人之手,最后還通報過,絕不能錯。
可是如果沒有傳錯,姑母專叫她來到這里,看這幅情形,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韓湘雪心亂如麻,一時心緒錯雜,被方才的情景激得心神散亂。
好在她心思純正、靈臺清明,方才的場景又算不上太過火,一時忙亂后,便重新鎮(zhèn)定了起來。
垂眸靜立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眼前的紗帳終于向一邊拂去,她順著抬起眼睛,就見鳳玄齊從帳中走了出來。
女子一身淺金色繡鳳紋羅裙,腰間系一條大紅色的紗羅,外披了件淡紅色的衫子,身姿妙曼。
她神態(tài)微帶慵懶,鳳眸微微上挑,單看這雙眼睛,與鳳紫珞有五成相像,偏又多了幾分魅惑。粉頰生暈,朱唇輕啟間,她抬頭望見韓湘雪,一笑道:“你來了。”
語氣并不驚訝,而是了然。
韓湘雪早在望見她之時,連忙解了自己的穴道。而這位風(fēng)姿過人的女皇什么都沒說,目光流轉(zhuǎn)間便領(lǐng)她去了偏殿,自坐在上座,端起青花茶盞,抿了幾口茶。
“雪兒,今年方才及笄吧?”她鳳眸往她身上一掃,忽然問道。
“是。”韓湘雪應(yīng)了,見她正用杯蓋刮著茶面浮著的茶葉沫子,緩聲道:“姑母……想同雪兒說什么,可以直言?!?p> 風(fēng)玄齊:“……也沒什么,左不過,應(yīng)當(dāng)是些婚嫁之事。”
相處一兩天下來,韓湘雪很快習(xí)慣了,將她喚作姑母。而這風(fēng)姿萬千的女皇,實際上為人親和,也樂得白撿了她這么個干侄女兒,侍她極好。
當(dāng)然,韓湘雪還沒有忘了自己親來鳳棲的目的,便是要退掉這紙婚約了。此時見她提起,韓湘雪已經(jīng)打過數(shù)遍的腹稿便涌上心頭。然她剛剛啟唇,還來不及發(fā)出聲音,就被上座女子一句話堵住了。
“唔……在鳳棲國,以女為尊,女子十五可作官立府,雪兒可知?”她問。
韓湘雪點頭應(yīng)是:“知道?!?p> “在鳳棲國,女子十三歲即算作成年,可開夜納妾,雪兒可知?”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聲知道應(yīng)出去,會有不好的結(jié)果。斟酌片刻,她答道:“不知道。”
“唉,真是個單純的孩子。”
韓湘雪:“?”
座上女子一手托盞,如玉指尖輕掠過茶杯,緩緩道:“女兒家本應(yīng)志在四方,建功立業(yè),像你這個年紀確是該好好闖蕩一番、玩賞大千世界,可是……也該娶夫生子安個家了……”
韓湘雪:“……”
“姑母,雪兒才剛及笄……”
“這有什么,你姑母我,十五歲都有一個正妃、好幾個妾室了。”
韓湘雪額上有點冒汗,感覺話題在往一個詭異的角度發(fā)展,然而她并不明白何以至此。而正在此時,鳳玄齊又開口了。
她道:“你與珞兒,關(guān)系可還好?”
慕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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