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今已是陽春三月，藍(lán)天透澈，冬日初暖，萬物沐輝；坪中堆積和檐上結(jié)掛的冰雪都開始消融，樹木抽枝發(fā)芽。

　　御花園中，一處偏僻的巖石假山后，白衣少女手持一根剛折下的嫩柳枝，正背靠巖壁，面前端正立著個一襲青衫的少年。

　　“公主。”他拱手行了個禮，望著靠在假山上還不太清醒的韓湘雪，低聲匯報起一些事情。說完了，見一襲白色流仙裙的少女垂眸一言不發(fā)，不由提醒道：“公主？”

　　“嗯？啊?！彼缤@醒一般，從巖石上站直身子，掙扎著應(yīng)了一聲，強(qiáng)打精神抬起眼睛，略帶歉意地對他笑了一下。

　　“抱歉，方才走神了。你先出宮吧，再過一會兒就要點卯了……今日有時間你再來宮里一趟，同我講一遍吧?！彼站o了手中那截柳枝，另一只手不由按上了額角。

　　少年低聲應(yīng)了，看著她略帶疲意的樣子，卻還沒走。韓湘雪又捏了捏眉心，注意到面前投下的陰影，抬頭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公主……可是有什么憂事？”少年眉目溫潤，語聲沉靜：“微臣愿為公主分憂?！?p>　　韓湘雪微微一怔，隨即嘆道：“不用。這件事，你是沒辦法幫我的?！?p>　　身姿挺拔、青衫如流云的少年聞言應(yīng)是，向她行禮，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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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湘雪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辰時接近巳時的時刻。

　　“公主，公主……”女子低柔的語聲綿續(xù)在耳邊，漸漸清晰起來。睜開眼睛，是一片淺藍(lán)色的床帳，逆光站著的丹枝正喚她，見她醒了，忙拉開床帳，道：“公主可算是醒了，莫大人已在外面等您許久了?！?p>　　沐浴更衣后，韓湘雪便從水汽氤氳的屏風(fēng)后步出，讓人叫了莫青蘊(yùn)進(jìn)來，屏退左右，率先在桌邊坐下了。

　　“坐吧。”她一手?jǐn)n著綢巾擦拭頭發(fā)，水眸瞥了他一眼，并未在意自己此刻的形容。

　　莫青蘊(yùn)目光在她身上頓了一瞬，移開目光，道：“這次暗訪，我們走遍了云州，沅州，和梁川一帶，其中云州為最重。南六州的私鹽，大多藏于梁川，銷于云州。”

　　他頓了頓，道：“公主應(yīng)當(dāng)知道——云州土地較為貧瘠，處于北地，氣候冰寒，缺水少鹽，而這些鹽商專門收買這些私鹽，摻在自己買下的官鹽里，賣過去便約定俗成地增價數(shù)倍，造成百姓食鹽困難。”

　　“……”韓湘雪聽他說著，眉頭漸漸蹙了起來，道：“云州一帶我去過，兩三年前在那里停留過一段時間，可是那時情況好像還沒有如今這么嚴(yán)重。那邊的鹽價是多少？”

　　一襲青衫的莫青蘊(yùn)望了她一眼，語氣不由微微沉了些，道：“二十六文，一斤?！?p>　　韓湘雪神色一滯，凝重道：“何以至此？南六州河湖豐沛，沅州更是近海之地，但有關(guān)隘橫著，云州駐軍守備充足，怎會壓不過一群鹽商？”

　　“自古官不與民斗，怕得罵名，何況這幫鹽商背后勢力龐大。云州知州馬修翎平庸無能，州尉又忙于街上流寇莽匪。況且，云州食鹽本就供應(yīng)不足，所收大半都已經(jīng)包給邊防駐軍，百姓便缺少食鹽。他們運(yùn)來的私鹽數(shù)量充足，雖說價格奇高，卻也解了燃眉之急，馬修翎沒有能力、也沒有辦法管?！蹦嗵N(yùn)解釋著，心中微嘆。

　　“那監(jiān)察御史在何處？若有這種事，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躲到哪里去了？”韓湘雪眉頭越發(fā)皺得厲害，手中的綢巾也停了下來。濕潤的發(fā)絲散亂身上，在衣衫上洇開了斑斑水漬。

　　莫青蘊(yùn)望向她的目光頓了一頓，覺得自己還是應(yīng)該提示一下。韓湘雪還在等他回答，四目相接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還有宛冬的驚叫：“公主！二皇子——”

　　不用說了。

　　韓湘雪猛地站起，走到莫青蘊(yùn)身前，低喝道：“快——”

　　“什……”

　　神色從容鎮(zhèn)定的青衫少年略帶茫然，話音未落，就被她拉住袖子拽起來，連推帶搡地一把推進(jìn)了屏風(fēng)后頭。

　　將這屏風(fēng)往這邊拉了一把，韓湘雪一轉(zhuǎn)身，就見一身紫衣的少年走了進(jìn)來。四目相對，一時靜默無言。

　　“你方才……在同誰說話？”他狐疑地瞇起了一雙明麗的鳳眸，一身紫衫，更襯得他容貌艷麗。

　　“沒有?！表n湘雪感覺自己額上有水，用手中綢巾擦了擦，走到檀木圓桌旁，緩緩一笑，道：“……二皇子找我，可有什么事嗎？”

　　“沒有，只是后天就要啟程了，來看看你。”鳳紫珞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目光忽然在桌上頓住了。

　　那只紫砂茶壺倒沒有什么特別，只是在靠窗的一側(cè)，桌邊擺著一只紫色的茶杯。他隨手拿起一看，只有半杯，茶湯澄黃微碧的色澤淺漾，遠(yuǎn)離杯口，明顯是有人喝過的。

　　他抬眸掃了過來。

　　韓湘雪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疏忽，登時笑容一僵。

　　容貌俊美、氣質(zhì)凌厲的少年沒有多看她，只是倚坐桌邊，將這杯盞在手中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探手往她那邊擱去，微笑道：“韓湘雪，這是什么？”

　　“……這，這是一盞茶?！北恢焙羝涿陌滓律倥z毫生不起氣來，見他笑了，多看一眼都不敢，老實應(yīng)道。

　　“哦？我當(dāng)然知道這是一盞茶……那你再告訴我，茶是做什么用的？”鳳紫珞眉眼彎彎。

　　……韓湘雪已經(jīng)不抱什么希望答對了，只能瞧著他的神色，試探道：“喝的？”

　　“哦，那我喝了?！?p>　　“等一下！”韓湘雪一驚，連忙去奪他手中的杯子。容貌艷麗的紫衣少年卻仿佛早有所料，往后一躲，抬高手臂，目光正對上她一雙仿若無辜的清澈眼眸，暗暗咬牙笑道：“如何，說不說？”

　　“我說，我說！那杯茶是我喝的，不是別人，真的！”韓湘雪信誓旦旦，就差沒舉起手來發(fā)誓：“真的是我喝的。”

　　說來，也確實是她喝的。

　　“嗯，那你告訴我，我方才進(jìn)來的時候，你在那邊做什么？”少年斜了屏風(fēng)一眼，輕輕一笑間湊近了些，伸手撫上她潤濕發(fā)際，語氣親近，頓時驚了韓湘雪一跳。

　　“……沒、沒做什么。”她感覺自己身體僵直，那只手又移到她后腦，指尖勾入她發(fā)間，避無可避。

　　“我覺得，我們還是……”保持一點距離的好。

　　韓湘雪訕笑，小心地要將他的手拂下來。然而對方似乎沒有聽出她欲言又止的深意，或者說聽懂了也沒在乎，反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