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表情真像個小孩子?!?p> 「克蕾奧諾亞」的聲音在弗雷恩耳畔響起,將他拉回現(xiàn)實。
「什么?」
她無奈地露出笑容:「不,露出了和你年齡相應的表情。不說這個,神明在貴族身上的枷鎖比平民重一些,這就是制裁,而且雙方都是要賭上性命的。格蘭特也有些風險,這次又欠下了一波人情……你想辦法還吧。」
前面的話都很正常,但說出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卻啼笑皆非。
「為什么?」
「把你盡早摘去安全地帶,是他的意見。所以你就把這份人情一起補了吧。」
他張口想要反駁,她卻沒有接茬,一擊脫離。離開了原來的位置,站在走廊盡頭,示意回去換衣服。
他簡單照做。弗雷恩就跟在她背后,現(xiàn)在自己應該又要出場,上午那么長而繁瑣的訓練總不會白費功夫,尤其是兩個當事人早有打算的話,也不必這么用心,至少不必在繁瑣的禮儀細節(jié)上據(jù)理力爭。所以自然接下來,還是要重復一遍。
但結合剛才的審判正規(guī)而繁瑣,讓自己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哈欠,相比之下,自己學習的內容到簡單到簡陋。一邊回憶著細節(jié),他又一邊往下走。
這一次,她沒有跟著他登上,而是把他帶到露臺的入口處,便停在那里。利爾斯還在弗雷恩心不在焉地走了上去,眼睛忍不住在最中間看了一眼,沒有人曾經在那里下跪過的痕跡。
仿佛一切從未發(fā)生過。
冰冷的事實難免讓他的思緒蔓延開去。他忍不住開始思考自己是否會因為同樣的方法死去。但她說了自己不會死,那么大概也就不會,只不過在面對未知的死亡時,還難免有些膽怯。
只不過沒人太注意自己。
即使在現(xiàn)在,也一樣。
國王的表現(xiàn)似乎也沒有人在意,整個會場沉浸在微妙的氣氛中。
不如說是狂歡后的余氳。
倒也是件好事,至少他身上的壓力便小了很多。
不能怪他們,弗雷恩覺得,就連他自己也覺得現(xiàn)在的情況還是有些詭異。有人在被當面審判固然令人開心,但回過神來,意識到這是某個儀式中間插入的,而儀式的主角又和剛才有意思的場景無關。
難免有些尷尬。
所以態(tài)度大都有些草草了事,從利爾斯,到格蘭特,再到別人,都隱隱有著把現(xiàn)在快速過掉的氣氛。但一想起這種儀式本來就要從介紹會突擊成為授勛之類的儀式,卻也不是件壞事。
弗雷恩一下子冷靜下來,不再去想別的,弓著背,試圖從利爾斯的態(tài)度中推斷結論。
這種氣氛可能就是他們有意引導出來的,放松戒備。
準備突襲。
利爾斯的陳述依舊冗長而不知所云,格蘭特也一改剛才干脆果斷的態(tài)度,唯唯諾諾而瞻前顧后,即使是對要做什么心理有些打算的他,聽上去也覺得云山霧罩,過于繁雜。
「正如我之前所說的,其本身的能力來源并非源自他人賦予。守護神的賦予并非他的能力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最為人看重的,在當下的情況下具有最大的影響和意義的。莫過于其本身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中,在與人的交流中,體現(xiàn)出來強大的面對緊急情況的抗壓能力,以及反應速度。這兩種素質也在剛才的事情中得以體現(xiàn)?!?p> 格蘭特緘默地縮在一邊,盡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不怎么成功,仿佛注意到他頭盔的朝向,咳了一聲。
他點點頭,似乎微微牽動了點頭盔,正在此時,標示性的那句話從他口中傳了出來。
「鑒于此,為了讓他有更多的活動空間,我在此授予他騎士之位?!?p> 唯有這句話說的特別清楚,卡在下句話的末尾,每給人留下多少反應的時間。
但總會留下一點時間,他快步往前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窺伺別人的反應。
反應很小,對一部分人來說,是知道了也無所謂,或者沒什么影響。無非是結束今天的活動之后,晚上回到酒館,用作談資,只是所有頭顱的方向極為一致,全都對準了他。但對另一部分來說,則不然,轉身的時候能夠看見旁邊,慌亂,茫然,措手不及,交頭接耳。
不過他們的反應也只能讓他在內心有些苦澀。這種驚訝的,措手不及的反應完全沒有必要,因為自己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厲害。雖然大體的判斷大致沒錯,因為自己的確時不時會蹦出一兩個完全探索不出語言的詞,但也僅限如此。
如果讓他提出什么有價值的,體系化的成果,全無反應,也無頭緒。即使是時間,也未必能夠治愈一切。
聽到有人咳了一聲,雖然沒有回過頭去看,但肯定是格蘭特。他回過神走上前去,把一個上午匆匆學習到的禮儀從記憶的另一個角落搬運過來,單膝下跪,雙手平舉。重復起意義不明的音節(jié)。
而抬起頭的時候,看到的也是利爾斯向往常一樣疲憊的眼神,即使是現(xiàn)在,他仿佛也燃盡了內心。讓弗雷恩都忍不住懷疑,一切都是克蕾奧諾亞的打算,剛才的突襲并非由她所主導。
雖然完全不明白這些音節(jié)背后是什么意思,格蘭特也不打算一時解釋清楚,但說起來卻也順口,咬字很清晰。在早上練習的時候,只聽了一遍就有能力一個字不錯的重復了下來。摘下項鏈之后,自己的發(fā)音就讓格蘭特滿意連點頭,便跳過了意思的解釋。
又或者是他覺得自己可能知道。還是說他也不知道?
這次的流程和上午準備的是一樣,只字不落地將最簡化的流程最快的走完,利爾斯國王把佩劍重新賜予自己。弗雷恩起身,后退一步,把手中的劍對著太陽一揮,動作一板一眼,速度很慢,但劍尖掃過人群的時候,仍然響起了歡呼。
每指向一處,那一處的人群便朝前推搡著,涌起歡呼聲。
英雄譚總受人歡迎。
結束完冗長的祝詞后,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兩邊的區(qū)域并不怎么熱烈,除了極個別人以外,而且是遲疑很久之后才有了一點,仿佛是不讓氣氛特別尷尬,顯得尤其格格不入。也只是兩側如此,正面的廣場上,雀躍氣氛又重新到了一個高潮,歡呼聲和鬼哭狼嚎,險些將他所淹沒。如果弗雷恩心底還是橫著一些刺,也許會翻下欄桿,沖到人群中,享受屬于他的歡呼。
不能,也沒必要被這種熾烈的氣氛感染。
說服著自己,他往回退去,給別人留下自己的背影??吹搅嗽诒澈蟮母裉m特。
格蘭特的眼前微微有些惘然,也有些懷念,看到他時,以贊許的表情微微點頭,仿佛很和藹。
而語氣和內容一樣,讓他忍不住以正經的態(tài)度來面對。
「對于很多人來說,你就徹底是眼中釘?!?p> 「是嗎?」
他悶悶回了一句。
「他沒跟你說過?」
格蘭特的態(tài)度更像是狡黠的確認。
所以弗雷恩的回答也是另一種確認。
「我預想到了這種情況……所以你是要……」
「去我們那里避避風頭?」
這個回答也沒什么意外。不如說這就是他原本的目的之一,對他們兩個來說,可能目前這個情況就是預計到的最好結果——確切地說,最好的導向。
看向露臺之外,守在門口的她的眼神,沒有多少阻攔和不安,反而仿佛是在知道他們在談什么的情況下,默許他的行動。比起自己留下來,更想讓自己暫時離開。
克蕾奧諾亞爭取到了理應站在自己這邊的力量,并且讓自己遠渡外國,不會受到國內諸多政治斗爭的影響,也就是所謂的威懾力量。在這次結束之后,她失去了一張手牌,卻某種程度上能夠依靠弗雷恩。從之前的情況不難發(fā)現(xiàn),利爾斯國王應該相當程度上與克蕾奧諾亞通了氣,說不定也是他的意思。
從各方的說法綜合起來來看,他們在這場斗爭中處于弱者的位置,而弱者總是天然容易得到好感的。雖然現(xiàn)在明白,他們這種微妙的平衡是把他深深的算計在內的,理應因此感到排斥。
不過因為能夠依稀能夠看清其中的利弊,而且也充分理解,所以只是覺得很合適。不過在此之前,還有別的問題需要解決。在解決之前,自己無法徹底安心。
他沒有看向自己的身后,在一片慌亂的,眼神陡轉的貴族中,有不少人的反應比較平淡,或者平靜。但大大方方的站起來鼓掌的,只有一個,不怕自己注意到,或者說,怕自己不注意到。
尤其是那討人厭的,游刃有余的表情,是雷吉納,坐在很前面,不知道有沒有認出自己。
肯定有,不然不至于這么大張旗鼓。
心底涌起了一股討厭的預感。
「聽得見嗎?」
弗雷恩壓低聲音。
格蘭特面不改色:「你的聲音太響了,但問題不大,你要說什么?」
「一個小小的請求?!?p> 弗雷恩簡單地說著自己的計劃的時候,沒有往旁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