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瑾一早便收到了羅藝涵的信件,見羅藝涵提及想接梁靜回府之事,夏侯瑾心中疑惑,又微不可查得嘆了口氣:“好端端的,這又是哪門子事?”
侍女看了眼信件道:“先前奴婢已同羅掌司解釋過了,她倒是感恩娘娘的,如今又突然說要請縣主回去,實在奇怪?!?p> 夏侯瑾思付一番后,將來信重新疊好,放入了書架上的檀木盒里。
侍女見狀,問道:“娘娘不打算告訴縣主這個消息?詢問一下縣主的意見?”
夏侯瑾搖頭,謹慎的道:“梁靜入宮也有些日子了,她那偏殿里何時清凈過一回?此人德行乖張,還是留在宮里穩(wěn)妥些?!?p> 侍女一笑:“難為娘娘清凈慣了,還要為了羅掌司,請這么一尊神仙來昭嵐殿供著。”
夏侯瑾道:“羅掌司也不是不明白我的用意,只是她突然提出這樣的請求,著實奇怪?!?p> 侍女提議:“可需奴婢派人去李相府里,問問羅掌司的意思?”
夏侯瑾道:“倒也不必,羅掌司不見得真心實意愿意請梁靜回去,否則來信必然說明原因,我猜大抵是梁靜不好向我開口,才借了羅掌司的名義來求我。羅藝涵這個人,向來心軟大度?!?p> 侍女想了想道:“如此若不告知縣主,羅掌司已經(jīng)來過信請求,只怕她來日回府,更要誤會羅掌司?!?p> 夏侯瑾心有成竹地道:“這個惡人自然是我來做。等羅掌司平安誕下子嗣,放梁靜出宮之時,我自當(dāng)相告扣留羅掌司信件一事?!?p> 梁靜自從知道了夏侯瑾要暗害自己,便不敢經(jīng)常待在昭嵐殿中,每次都是清晨而出,伏夜而歸,左右夏侯瑾讓她修養(yǎng)好了再回去伺候,現(xiàn)在也不纏著她陪侍身邊,她便能躲就躲,現(xiàn)在只需要等著羅藝涵的消息,接她回府。
此時她正百無聊賴的坐在一處亭子里,這幾日她基本都會來這里坐一坐,遙望著前方流云臺,那處正搭建著中秋祭祀的祭臺,看樣子差不多也快完工了。
漱玉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后的,身旁竟無一人敢出言提醒,只聽漱玉突然輕飄飄的道:“安萍縣主好雅興呀,你平日里忙于伺候皇后,甚少見你出來?!?p> 梁靜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來,警惕的看著漱玉。
小涵淡定地出言提醒道:“縣主,見了玉容妃應(yīng)當(dāng)行宮禮的?!?p> 梁靜這才反應(yīng)過來,便壓低了身段行了個禮。
漱玉站的筆直,嘴角淺淺擒著一抹譏笑,眼睛片刻不離的打量著梁靜的神色。
待梁靜起身抬頭,漱玉又恢復(fù)了溫潤的神情,她蓮步輕移,走到梁靜身邊,望著流云臺方向道:“沒幾天就是中秋了,算算日子,安萍縣主入宮也一月有余了,住的可還習(xí)慣?!?p> 梁靜心不在焉的回道:“宮里錦衣玉食,奴才們伺候盡心,臣婦享著清福,自然是習(xí)慣的。”
“是嗎?”漱玉故作詫異的回過身來看著梁靜,微笑道:“原以為縣主會想家,看來倒是本宮多慮了,可見皇后是真心喜歡你。反觀羅夫人,自從上次宮宴后,皇后便再無召見。記得當(dāng)時皇后還說要她安心養(yǎng)胎,等你回府后將治家之權(quán)交給你,如今皇后這般疼愛你,想必舍不得你回府操勞,你即是待的習(xí)慣,不如就留在宮里陪著皇后,有皇后替你撐腰,那羅夫人任憑再怎么豪橫刁蠻,也無法再為難你?!?p> 梁靜聽著這話,眉頭緊蹙,這玉容妃不知皇后暗地里有多陰險,她自己還能不知道嗎?這皇宮,多待一天便危險一分,無論如何,她都要出宮。
漱玉親昵地提議道:“本宮正要去流云臺,查驗祭臺收工情況,安萍縣主既然無事,就陪本宮走一趟吧。你也去瞧瞧,可有什么不妥當(dāng)?shù)牡胤健!?p> 梁靜愣了愣,上次御花園之事她還記憶猶新,這玉容妃卻像沒發(fā)生過一樣,實在有些讓人琢磨不透。
要么,是她真的沒當(dāng)回事。
要么,就是此人心思深沉,絕不可與之交際。
梁靜剛要找個理由拒絕,漱玉突然又道:“是本宮疏忽了,搭建祭臺之處難免有些雜亂污濁,安萍縣主這身衣裳是上好的暮光紗,這料子難得,皇后今年也就得了這一匹,既是賜給了你做衣裳,縣主定是要好好愛惜的。不若你坐著本宮的轎攆,本宮遣人護送你回去吧?”
梁靜本就是偷偷摸摸跑出來的,如今要乘著玉容妃的轎攆大張旗鼓的回去,若讓皇后知道自己身體無礙,豈不是又要每天去佛堂侍候皇后,每天去聞那有毒的安神香。
梁靜果斷的答應(yīng)道:“衣服再名貴,終究是物件,既是要用的物件,哪有不損耗的道理?皇后娘娘疼愛,必然不會在意這些。”
漱玉滿意一笑,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縣主不辭辛苦,既能陪侍皇后禮佛積善成德,又能替皇后與本宮分憂解勞,實屬李相爺好福氣?!?p> 梁靜與漱玉并排走著,心里卻是說不出的怪異,她左思右想玉容妃方才說的那幾句話,這玉容妃并不知道自己與羅藝涵之間,自己才是真正的縱惡者,是以才會說出方才那番話。
這皇后如果真的不待見羅藝涵,要逼羅藝涵將治家之權(quán)拱手讓人,又為何將自己困在宮里?
說是說等自己出宮便讓羅藝涵讓權(quán),可如今皇后明明確確就是想要自己的命,皇后怎么可能容許自己活著出去?
是以令羅藝涵讓權(quán),也是假的!
讓羅藝涵在沒有自己的為難之下安身養(yǎng)胎,才是真的!
羅藝涵必然是早就和皇后同謀了!
那她又怎么可能請求皇后,放自己回府,給她添堵呢?
梁靜突然想起前夜送去相府的信件,頓時懊惱不已,自己真是愚笨,早前竟一點也沒有察覺其中陰謀,如今那信怕是早就被羅藝涵看見了,若羅藝涵告知皇后,皇后反而狗急跳墻,殘害自己怎么辦?
梁靜自顧自的想著,漱玉連叫了她幾聲,她才回過神來:“娘娘方才說什么?”
漱玉關(guān)切地道:“你怎么滿頭大汗的?可是哪里不舒服?”
梁靜慌張的搖搖頭,掩飾道:“許是身體還未痊愈,不礙事?!?p> 漱玉松了口氣道:“你既然身體不適,還跑出來吹冷風(fēng)作甚?若皇后知道你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可是會心疼的?!?p> 梁靜聽著這話,心中一陣惡寒。
心疼?皇后這賤人,見不到自己死,她怕是連覺都睡不好!
恰在此時,一節(jié)木段從祭臺上落了下來,哐當(dāng)一聲砸在了梁靜的腳邊,梁靜嚇得一聲驚叫連退幾步,幸得漱玉及時扶住了她才沒有摔倒。
“怎么回事!”漱玉面色一沉,看著木段掉下來的方向,那上頭正好有個工人,見玉容妃責(zé)怪,那工人連忙從祭臺上下來,跪在漱玉面前請罪道:“奴才該死。沒看清下面有人,沖撞了娘娘和縣主,還請娘娘縣主饒命!”
漱玉看著工人手里的錘子,沒好氣地道:“這祭臺不是今日完工嗎?你好端端的拆圍欄做什么!”
那工人回道:“奴才也是方才發(fā)現(xiàn),那祭臺邊上的圍欄有蟲蛀之象,奴才知道中秋之時皇上及諸位娘娘貴人要登臺祭祀祈福,是以不敢掉以輕心,正打算拆了重裝,沒想到?jīng)_撞了娘娘和縣主,請娘娘縣主饒命??!”
聞言,漱玉道:“幸得沒有傷及安萍縣主,否則就是你再情有可原,本宮都不可能饒你?!?p> 如此一說,便是要放過這個工人,工人連忙感恩戴德的磕頭謝恩:“謝這位娘娘,謝安萍縣主恕罪!”
漱玉看向梁靜,關(guān)切地問:“你沒事吧?”
此時梁靜已是滿身大汗,她緊盯著仍跪在地上的這名工人,近乎咬牙切齒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縣主?”
那工人一愣,面露心虛地道:“奴才……奴才適才聽聞,這位娘娘提及皇后心疼之類的話,想來能得皇后如此看中的貴人,定是入宮侍駕的安萍縣主?!?p> 梁靜氣的渾身發(fā)抖,一雙眼球已是布滿了血絲及眼淚,她咬著牙面露兇相,搖頭道:“你說謊!你既知我是縣主,如何識不出她是玉容妃!為何只稱呼她‘這位娘娘’?”
漱玉見她這幅模樣,連忙勸道:“哎呀,怎么氣成這樣?區(qū)區(qū)小事,他也不是故意的,既然沒有傷著,便饒了他吧?!闭f著,玉容妃向工人使了個眼色,那工人如獲大赦,連忙跑開了。
梁靜還欲去追,卻被漱玉拉住,梁靜委屈至極地道:“他就是故意的!這里是欽安門外,他一屆工匠,如何知曉欽安門內(nèi)的后宮之事?他連你都認不出,又如何能果斷的認出我就是安萍縣主!”
漱玉皺眉詢問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讓工匠向你投木,想害你?”
梁靜一張口,差點便要說了出來。
此時此刻,她望著玉容妃探究的模樣,心里千般打量,萬般計較。這玉容妃與皇后關(guān)系不淺,自己如果指名道姓的告訴她幕后之人是皇后,她怕也不會信,難保不會去和皇后說。
梁靜瞬間冷靜了下來,她眼含著淚,心不甘的搖搖頭道:“沒有。是我草木皆兵了?!?p> 聞言,漱玉嘆氣一笑:“想來之前羅夫人讓你受了不少罪,讓你這么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你放心好了,如今你在宮里,她縱使有千般手段,也拿你沒辦法。”
可如果,這宮里有人與她里應(yīng)外合呢?梁靜如是想著,越發(fā)覺得可怕,那工人沒有得手,皇后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漱玉此時看著那拆了一半的圍欄,后怕的撫著胸口道:“還好是提前發(fā)現(xiàn)了這圍欄有蟲蛀之象,要不然,本宮真不敢想象,來日中秋寂月時,若傷了皇上和皇后,本宮便是監(jiān)察不嚴,萬死難贖其罪了。”
梁靜心情沉重,漫不經(jīng)心的回應(yīng)著:“玉容妃是三殿下生母,又與皇后親密無間,皇上皇后怎會輕易把罪責(zé)壓在你身上呢?!?p> 漱玉低頭一笑,解釋道:“皇后自然是不會與我計較這些,可咱們這位皇上啊,萬事都英明果斷,唯獨碰見與皇后相關(guān)的事,便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皇后向來身子不好,前年大病了一場,皇上心急如焚,便拿劉夫人出氣,說是劉夫人克了皇后,不然怎么劉夫人沒來的時候,皇后的病沒那么嚴重?但實際上我們都知道,皇后自從回了宮,便已是重病纏身,有時候連床都下不了??苫噬线€是將劉夫人趕出宮去了,毫不留情?!?p> 漱玉無可奈何的嘆氣道:“所以你說,皇上就算顧及三皇子,不要我這條命,可難保不說我克著皇后,把我趕出宮去吧?”
梁靜望著漱玉,一時間心中亂如麻絮,她微微側(cè)頭,看了眼那祭臺上的圍欄,突然萌發(fā)了一些想法,可如今,還是保全自身更重要。
經(jīng)此一事,昭嵐殿她是萬不敢回去了,如今那里于她來說就是鬼門關(guān),只要一踏進去,必然是死的不明不白。
梁靜望著玉容妃,語氣有些祈求地道:“玉容妃,我有些不適,可否去你宮里歇息歇息?”
漱玉等的可不就是她這句話,當(dāng)下應(yīng)承道:“縣主這么客氣做什么?我本也是個無趣孤獨之人,若縣主不嫌棄,便是住在我?guī)V安殿里,我也是誠心歡迎的?!?p> 聞言,梁靜懸著的一顆心也終于落下了,這玉容妃雖然與皇后交好,但是相處這么多年都不知皇后心思惡毒,想來也不會和皇后同流合污,如今能住在嶸安殿中是最好的選擇了,一切的一切,等中秋之夜,再做打算。